雨晴风暖烟淡,天气正醺酣。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此时正是江南草长莺飞的三月天,细雨和柔风来的轻,走的也了然无声,为人们带来了阵阵草熏味的泥土的气息,让人浑身舒泰。

    一支数十人队伍的出镖队伍打着一面迎风招展的银色大旗,正在云雨国的某处满是雾气的幽深山谷里行进,速度不快不慢,走的悠哉悠哉。

    “师父,这次来江南走镖真是轻松啊!哪像以往一样,不是冬季寒风凛冽,就是春秋天风沙满面的,或是大暑的时候热死个人。”

    “空儿,莫要掉以轻心了,虽然这次是为师亲自押镖,但是咱们这一次走镖不是在咱们墨桐国,我们龙腾镖局的名号可不是那么管用。”

    “还有,为师第一次带着你出来走镖,你怎知走镖的危险和苦累,听几句你师兄们的抱怨就以为自己是老镖师了?你可别把这当成出来春游!”

    一个身着麻布衫的白发老者摇了摇头,板着脸对身旁骑在马上的白袍少年说道。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肯定会为咱们镖队看好四周的,只要有匪人胆敢出来,我肯定把他们教训一顿!”白袍少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手环绕交叉在后脑勺,口齿不清的说道。

    不知这十来岁的少年武力如何,但单凭这份马术就足以让人拍手称赞了。

    麻布衫老人望了一眼自己的唯一关门弟子,有点宠溺的笑了笑,然后缓缓开口道。

    “江湖上的大多数事情,名头占了两成,武功占了三成,余下的五成,都要靠黑白两道的朋友赏脸了,面子都是相互的。”

    “江湖确实有打打杀杀,但是真的没有想象的那么多,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每天睡一觉就要担心掉脑袋,不然这江湖,与那沙场又有何异?”

    “哎,算了,现在不与你说那么多,万事都莫要只知表面道理,若不去亲身躬行,就永远不会真正明白的。”

    王谷门说罢便闭口沉默,而王空这个少年郎却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对着靠近身边的几个师兄们扮鬼脸,惹得那几个师兄一阵轻笑。

    正午时分,雾气散尽,此时龙腾镖局的镖队也走出了那个不知名的山谷,王谷门抬头看了一眼日头,便下令镖队停止前进,原地休息搭炉灶。

    炊烟袅袅升起,为这无人烟的野外之地平添的几分人烟气。

    在这潮气的烟雨江南,尤其是刚刚雨过天晴,能生起火全靠王谷门的内力将一些木柴的水分蒸发,在运转内力时,数十人都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瞧着,虽然知道王老镖头的是“地地道道”的江湖高手,但是仍是心里痒痒,觉得惊奇。

    龙腾镖局,在墨桐国大大小小的上百个镖局里,能够排的上前十,获得一展御赐的银旗,都要靠着王老镖头的个人实力强悍。

    在江湖上,想要靠着嘴皮子获得名誉,让人服气的,不是没有,有的。

    但是,靠嘴巴把人说服气的,都是拳头硬的,然后用嘴巴讲道理,才有人听。

    王谷门如今已经是古稀之年,就想着赶紧把自己一生所学都传给自己的徒儿王空,然后让龙腾镖局的香火继续传承下去。哪怕到了古稀之年,王谷门仍旧记得自己的师父当年对他所说。

    “谷门啊,要是以后为师走了,咱门龙腾镖局就要靠你扛起大梁了啊。”

    “师父这一辈子没多大本事,咱门龙腾镖局的名字听着忒霸气,但是咱门镖局连前五十都排不进啊!”

    “师父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咱门镖局进入前十,拿到御赐的银色镖旗,嘿嘿,你是不是该问为啥子不拿金色镖旗嘞?师父不敢想啊!但是,你可以想一想,你要是也做不到的,就让你徒弟,也就是我徒孙接手,说啥也别让别人瞧不起我们龙腾镖局!”

    王谷门想起自己那不爱打打杀杀,不爱到处奔波,却当上龙腾镖局第一任镖头的师父,哪怕历尽沧桑的他,也不禁咧嘴一笑。

    正如当年他师父摸着他的头,把身为孤儿的他从大街上带回镖局一般。

    “师父,你想啥嘞?这么开心?”王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探头一脸疑惑地望着王谷门。

    “想起了一会儿万一匪人劫镖,你被吓尿裤子的场面了。”

    “切!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收拾一对,来一群我……我喊着师兄们照样能够将他们打杀了。”王空双手放在背后,学着师父的模样一摇一摆的走着,又是惹得周围的二三十岁的年轻镖师们展颜一笑,有几个老持沉稳的中年镖师也都有点忍俊不禁。

    “镖头,这次镖物是那云雨国的第一大仙家门派云雨门的,照理说以他们宗门的地位,何须请我们墨桐国的镖局走镖,自会有很多镖局替他们走镖的……但……”一个年过花甲的银发老人脸色凝重地走到王谷门身旁,低声说道。

    “那云雨门如今啊,也是朝不保夕。传说百年前有一位法力无边的盖世剑仙在云雨门里面修炼过几年,所以当那个无敌剑仙成名时,云雨门自然而然跟着水涨船高,更早时候云雨国其实不叫云雨国的,只是后来因为云雨门这个仙家门派,云雨国都为之而更改国名!”说起那个门派,说起百年前那个无敌剑仙,王谷门一脸崇敬和向往之情。

    “恒粲,你呀,别天天不是闭关修炼就是走镖,你也要多了解一下江湖大事小事。”

    “那个云雨门,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底蕴,而那个剑仙也只是在云雨门修炼过几年罢了,念不念情不知道,剑仙活着的时候没人敢动云雨门,云雨门那叫一个牛气,都敢将鼻孔对着帝王将相,我们周围十几个国家,当年就属云雨门高调。但是万事万物都有化为尘土的那一天,人情来往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可惜这个道理,当时昏了头的云雨门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都不知道,或许有知道的,但是说不上话。一个门派,不知道一个门派立根之本的道理的,最容易加速覆灭。”

    说到这里,王谷门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惜了那个剑仙前辈,一百多年已然逝去,估计那位剑仙前辈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所以现在,云雨门之前得到的,就要慢慢失去了,有得有失,迟早的事情。”

    这就是人间得失啊!

    “那个剑仙前辈,真的那么强吗?我年轻时候只是偶尔听老一辈的说过,后来老一辈的都不在了,就再没有谁谈起那位剑仙前辈的消息了。”恒粲身为龙腾镖局实力排第三的老镖师,显然是走镖能力强,实力强,但是对一些江湖事情显然不是那么的了解。

    “哈哈哈!何止是强!那真的是无敌人间!”还没开始说,王谷门眼中就绽放出惊人的光芒,很早以前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天天听到那位剑仙前辈的种种事迹,那时候,剑仙虽老,但是剑心仍如初,一个人便占尽了大半个江湖的风流。

    “当年我师父年轻的时候,那位剑仙已经无敌天下了,若是那位剑仙还活着,约莫有两个半甲子的岁数了。”

    “我们墨桐国位于九州大陆东域的道玄州,光是这道玄州就有大大小小上千个国家了!江湖高手可谓是如那蚁穴的蚂蚁一般数之不尽!那些自诩为修仙之辈的山上修仙之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因为那位出身于江湖的无敌剑仙而喜欢以江湖中人自称!”

    “和东域一样大的西极、南蛮、北漠,甚至那地域面积最广、实力最强悍、绝世高手最多、隐士高人最密集、最眼高于顶的中土神州,当年都敬仰那一袭青衫仗剑!谁人不服?先问过剑仙一剑再说!”

    “据说,当年能让那位喜好穿青衫的剑仙出剑的,极少,哪怕是加上那些远离尘世的超世隐居高人,整个天下九州,都不超过一双手之数!”

    “所以,才会有青衫佩剑满江湖的场面!所以,才会有当年名誉九州的那位大诗人那句脍炙人口的诗句!”

    说到这里,王谷门突然间戛然而止,心神激荡,仿佛那句话不用说出口,照样可以惊天地泣鬼神!

    “师父!快说呀!”

    “镖头,是啥嘞?”

    “请问镖头,是哪句诗?”

    数十人此时都大口吃完碗中餐,丢下碗筷,凝神细耳倾听,许多人即便是连字都不识,但是依旧是兴致勃勃。

    “哎,你们这些后辈呀!剑仙前辈的风采,怎能忘却?!”

    哪怕他王谷门一眼都未曾见到过那个盖世剑仙,仍旧是像亲眼见过一般满脸肃容,眼中尽是年轻时候的向往之情,喃喃道出了那句曾经使整个江湖风云激荡的名诗,不敢仰天长啸直抒胸臆,是恐惊那天上人,扰了逝者安眠。

    “一袭青衫一江湖,天上天下尽无敌!”

    数十人,闻此言,皆凝神,心向往之,情不自禁。

    这时,江南再起朦胧细雨。

    烟轻雨小。

    不远处的古径上,一个腰悬佩剑的黑发青衫男子,踩着满地红泥,缓缓走来,惊不起一道涟漪。

    据说,只要穿上一件干净的青衫,配上一把小巧的轻剑,如那士子负笈游学般,走个数百里上千里,就算是真正混过江湖的江湖中人了!

    好一个青衫仗剑江湖郎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