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李恒找不到石坚,可越想起不是滋味,到了吃晚饭时,他还将那幅百寿图拿出来临摹。他临摹了三次后,竟忘记了吃晚饭,要知道石坚选出的这一百种书法,那一种不是后世大家的书法,无论拿出那一个都晃得人眼睛花,况且一百个!这不是丢了脸面,是丢了一大宝啊。偏这时李氏不识相,过来催他吃饭,被他狠揍了一顿,那些个下人知道今天生的事,平时李氏刻薄,此时见到她挨揍,全躲在背地笑。

    后来李恒听说石坚卖了酒方给太白楼,找到了太白楼的王坤,王坤只是一个商人,他不敢得罪李恒,把石坚的地址告诉了他。不过李恒看诗品人,石家祖孙来到李府,他没有看过他们两次,可通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样诗句,这个少年是多刚烈,他还带了李慧过来。

    这次他见了石坚态度亲昵可嘉,开口就是贤婿。看到被惊醒从房里出来的老妪施了一个大礼:“老夫人万安。”

    老妪虽不肯自认为下人,可近两年实际等于下人的生活,使她看到李恒还有点畏惧,看到他行了这样一个大礼,连忙扶起他:“李相公折杀老身了。”

    李恒一挥手,他带来的李府下人端上来一个礼盒,他说道:“今天晚生过来一是贺喜老夫人乔迁。”

    老妪又是道谢。

    红鸢多精明,这个李家似断非断,说不定还能继续成为石家正宗姻亲,自己是下人,即使以后成为石坚的妻子,也是一个侧室。她连忙煮茶,给他斟上。

    李恒轻呷了一口又说道:“这位就是红鸢姑娘吧,不错,人长得清秀,也勤快。若非贤婿巨眼,怎能识出这样一个好丫头。”

    他这话即捧了石坚,又夸了红鸢。张家把红鸢人品说得极差,有了他这一句,可以为她翻案了。乐得红鸢喜上眉梢。她再看向李恒,觉得他慈眉善目,也不是象外面所说的不堪。石坚白了红鸢一眼,他知道李恒久在官场,小丫头那里是他对手。古书上对唐初大奸臣李义府不是品价,外表和蔼可亲,目带正气凛然,可是这人心地阴险,最会拍马转风。

    李恒又对老妪深深欠了一礼,说:“这段时间贵祖孙在晚生府上,晚生多有怠慢,恕罪则个。”

    老妪连忙答道:“那里,我们还要感谢李相公收留了我们。”

    李恒这才对石坚说道:“这次宴会全是伯母安排,老夫事前不知。妇人长识短,贤婿饱读诗书,还望不要生伯母的气。老夫从来没有想辞退这门亲事的意思。”

    他这句话说得很含蓄,一是将责任推到妻子头上。以这个少年的智慧,他既然那天做出那种举动,可能听到或者猜出他宴会的目的,隐瞒是不可能的。但我没有那个意思,妇道人家头长见识短,你是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妇道人家计较,岂不失去了你的身份?

    他说这句话时也很苦恼,要知道他可是面对的只有八岁的小孩,别的不比,就比自己的女儿,她瞪大眼睛,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石坚微微一笑,说:“伯父,当今吕文穆吕相公(吕蒙正)有一对联,旧岁饥荒,柴米无依靠。走出十字街头,赊不得,借不得,许多内亲外戚,袖手旁观,无人雪中送炭;今科侥幸,吃穿有指望,夺取五经魁,姓亦扬,名亦扬,不论王五马六,踵门庆贺,尽来锦上添花。前世也有廉颇门客散而复投的故事。不管伯父伯母是什么想法,有那个父母不为自己子女着想的。这是人之常情,我并不生气。”

    李恒听抚须微笑,心说你明白就好办。

    可石坚话语突然一转,说:“伯父,你认为小子才华可比得李太白、杜子美?”

    虽然石坚写了两道绝妙之词,可比起唐朝最有名的李白、杜甫,还是不行的。

    李恒摇头,可他不知道石坚说这话的目的。

    “那么小子与屈大夫相比呢?”

    李恒心说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你怎尽挑这些鼎鼎大名的文人?

    石坚又说道:“可是他们生平要么流离失所,要么投江自尽。才华有什么用,唯有让后人瞻仰,对于他自己和他的亲人并没有帮助。小子认为在官的要懂得为官之道,在商的要懂得为商之道,在农的要懂得为农之道。比如先父,才华应不比伯父差到哪里?”

    石坚父亲是进士,李恒只是一个举人,他只有点头承认石坚此言。

    石坚又说道:“可他为官一昧刚正不阿,到最后留下我们祖孙,差点饿死街头。伯父,你看晚生性格如何?”

    李恒答道:“贤婿气质高昂节烈,老夫罕见。”

    石坚说道:“伯父,我若以后有女儿,”

    听到这里,红鸢忍不住偷笑起来,他才多大,竟想到以后有女儿。李恒也是一乐。

    “我宁肯将她许到如同汉朝石家那些忠厚老实的家庭,也不会把她许给那些个节烈或者持才傲物的才子。不错,这种人往往一生很光彩,无数在功史长河上闪烁着光芒的人士全都是这种人,可跟在他们后面的家人往往轻者担惊受怕,重者祸连全家。”

    李恒总算听明白了,这个少年比自己说得还要委婉,他说也许我有才华,可才华不会高过李白、杜甫、屈原吧,他们那样的才华命运都不好,而且我这个人性格激烈,就算以后有出息,也未必有好下场,你把女儿嫁给我,未必她能快乐。他再次谢绝了李恒抛来的橄榄枝,不同意这门亲事。

    石坚心里在暗笑,心想:你和我玩委婉,我们就看看谁更委婉。

    李恒一沉吟,忽然想到:差点上了这个少年的当,他现在是比不上李白他们,可李白八岁时能写出明月几时有的词句?李白八岁时能象这个少年,象一个大人一样侃侃而谈?李白八岁时能写出百寿图那上面的书法?恐怕连神童小宴相公也不行。而且这个少年睿智,进退有节,他没有离开自家之前,先明那个古方,使生活无忧直才当着众人告别。他八岁就知道赚钱,养家糊口,还愁长大后养活不了自己女儿。

    他说道:“贤婿,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亲事是你先父和老夫订下的,你只是单方撕毁,老夫昨天还没有同意,并不能算数。反正小女生是石家的人,死是石家的鬼,等到你长大**要是不娶,我也不会让她嫁给别人,那怕她寡居终身。”

    这回连红鸢也听懂了,李恒这意思是赖定了石家。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外表忠厚的长者,心说没想到这个人怎能赖皮不要脸。

    石坚也愕然,俗话说软是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他这不要脸自己还真没有辄,而且宋朝极讲究孝道,他拿石坚先父的大帽子压他,自己还真没话辨解。他现在想到难道自己比他少活十年,就成了姜还是老的辣局面?他当时烧毁婚约时怎么想不起来问李恒同不同意呢?

    这时候李慧在边上拽着他的衣袖说:“坚弟弟,你说的,你现在读书,长大了要做好大的官,然后骑着高头大马娶我的。你还和我拉过勾勾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石坚翻了翻原来石坚的记忆,还真有这回事,他心里叫苦,这小子没有本事,还尽给我添乱。他不由气恼地挠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