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我初时只觉冰冷非常,后又觉燥热不堪,只能握着司徒雪的手,紧闭双目。忽见儿时自己跟在奶奶背后要糖吃的情景,又惊见初习道术时候的可笑模样,这几年间所遇鬼怪一个个在眼前集合,张牙舞爪形状可怖;猛地鬼龙硕大的身躯在半空呈现,直欲飞上九天;司徒雪的爆栗仿佛刚在我头顶响起,一转眼间,碧君的清丽面容浮现在我眼前,樱唇微启轻唤:琅……

    我伸出手,却触到一片荒芜……

    再缩回来,已寻不到司徒雪的柔荑。

    想起钟无相的叮嘱,勉强收慑心神,万物皆是镜花水月,匆匆而过,不留一丝痕迹,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双脚一顿,踏在实地上。我睁眼长出一口气,一阵阴风吹来,彻骨之寒,这才觉自己身上已被汗湿透了。回头一看,玄月神色如常,站在我身后,略带鄙夷地看着我,我心道,你自幼修佛法之人,给我比什么?再看看言六,拖着他装有千年尸王的大箱子,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仿佛刚从市场转了一圈而已,我心下暗叹,这木讷之人毕竟有木讷之人的好处啊。原来那口箱子在和霓裳动手时候给拍裂了,灵管会又给赶制了一份,他这个兵器什么都好,就是携带太麻烦,还老得换包装。

    等等,司徒雪呢?!

    我四下观望,竟然只有我、玄月和言六三人,丝毫不见司徒雪的动静。

    “兄弟,你看到司徒雪了么?”我连忙问言六。

    言六摇摇头:“我见到。”

    玄月忽然道:“方才我站在司徒师妹身旁,正默运玄心抵抗外魔,蓦地听她一声惊呼,仿佛瞧见什么惊人之事,再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我想起钟无相叮嘱的。

    一旦睁眼,会堕入无间弱水,心下大是着急。言六也不会安慰我,跟着干着急。反倒是玄月冷然道:“我观司徒师妹不像是早亡之人,既已到此,难道你着急有什么用?”***,本来是安慰人的话,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难听呢?

    四下看看,我们三人置身一处山崖的尽头,几丈宽的地方,仅可容纳几个人。抬头望天上看时,却现根本看不出去,顶上黑糊糊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所在。回头看时,身后是一处绝壁,并无退路,再看四周,一样被黑暗所笼罩,仅自己立身之处略有些荧荧的亮光。竟似身在一处封闭的所在,可不知为什么,只觉这里远非目光所及的如此逼仄,在望不过去的黑暗背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广阔空间。

    崖外有大大一团浓雾,刚才那阵刺骨的阴风,就是从那团黑雾中吹来,并杂着阵阵呼啸之声。我看看四下并无前路,指着面前那团黑雾,回头问道:“难道就是这里么?”

    玄月冷笑道:“是与不是,走一走不就知道了。”

    靠,走就走,总不成在这干耗着!至少要走过去找找司徒雪!

    我把牙一咬,举步迈入虚空。

    居然“啪”的一声踏在实地上,我心下稍安。在一片摸索着举步前行,地面颠簸不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筑成,且越行寒气越重,我不得不祭起法诀来抵挡寒气,再行一会。那呼啸之声渐大,如在耳边,大风迎面吹来,寒气更加浓烈,直渗入骨一般。我浑身颤抖,仿佛要冻僵一般,只觉气力仿佛渐渐都被冻结,顶风之中,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

    我正在拼力抵挡寒气,忽然气候一变,变得如炎热夏天在烈日下行走一般,闷热的空气,连呼吸都困难非常,不一刻已经汗流浃背,只觉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尚未适应这酷暑般的天气,蓦地气候重又转寒,适才流下的汗水刹那间凝结成冰,不一会已经在我身上布满一层的冰块,每走一步,都无比艰辛……

    如此冷热交替,不知多少轮回,我也放弃坚守法诀了,就那么硬着头皮前行。冰火交集中,我神志渐失,仅凭自身一口元气支持。

    就这么一步一步朝前走着,不知道走的多久,眼前光亮突现,气候也蓦地恢复如常,我压力突减,心神一松,只觉气血上涌,几乎栽倒,心中暗叫不好,定立当场,手结法咒闭目默默调息一阵,将体内因为寒热交替而混乱的气息调匀。良久,方才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来。自己赫然身处一处宽阔的广场,广场一端有一座巨大的石门。整个石门似乎是一体而成,高有三四丈,宽亦有两丈多,不见堆砌雕切痕迹。石门当中悬挂了一盏琉璃灯,这一盏微弱的灯火,只足以照亮石门周围几丈地方,再向外的地方,依旧是黑忽忽的一片,看不出个究竟来。石门右侧,光亮可及处,赫然放着一尊硕大的三足巨鼎,黑黝黝的不知何物铸成,鼎足的细处与人腿相差仿佛,粗处比一般人的腰还粗,鼎沿高出我不少,有大半个石门的高度,宽度更是惊人,几人合抱不来,不知道作什么用的。回头看来路时,依旧是一团黑雾笼罩,玄月在我身后,面上也是一片惨淡,三人之中只有言六本来就一脸惨白,看不出什么特别来,不过从他汗水浸透的衣衫和微微颤抖的双腿中可以看出,他这一趟也不轻松,更何况他还一直拖着那口沉重的大箱子。

    我一看大家都过来了,心下稍定,再看石门两旁,只见石门横梁上红朱砂写着四个斗大红字:风火之谷。左右写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能进乎?欲退乎?

    下联是:即来之,则安之。

    我摇头苦笑,这建谷之人倒也颇为风趣,我们现在确实已经是进退维谷了。

    那就进吧。

    我把介绍信拿在手中,朗声道:“灵管会派人求见风火谷主。”

    没反应。

    我加大音量:“灵管会派人求见风火谷主。”

    还是没反应。

    我心下烦躁,举步就往里闯,一只脚刚迈过石门,只听“咕噜”一声响,然后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仿佛怀着无限萧索,接着一声低喝:“什么人!”这一声喝,声音低沉萧索,却似有着号令千军万马的霸气,带着一阵无匹的强大气息从石门之内奔涌而出,把我生生的逼出石门,后退了七八步才站稳,我心下骇然:门内之人一喝之下,竟有如此霸道的气势,这如何过得去?

    我不敢造次,连忙再次重申我们是灵管会派来的,结果门里又毫无声息了。司徒雪音信全无,我急得直跺脚,不知道怎么办好?正在无计可施的当口,却听一把柔和慈祥的声音说道:“年轻人,稍安毋躁。(3)(z)〓(中)(文)(网)”

    我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之处走出一位中等身材的老者,头顶帝冠,身着皇袍,须皆白,慈眉善目,令人不油生起崇敬之感,此刻正笑吟吟的向自己招手。我正纳闷,玄月抢前几步,翻身拜伏在那老者面前,毕恭毕敬地道:“玄月参见阎君!”我身躯一震,呆在当场。我虽见过不少鬼怪,地府也走过一遭了。不过从没见过阎罗王的模样,眼前这人眉目慈祥,就仿佛邻居家的老大爷一般,怎么会是阎罗王?老者看我茫然的样子,笑着低声说:“老夫秦广王。”

    乖乖,眼前这温和慈祥的老者,赫然竟是十殿阎王之——秦广王!!!惊见这传说中地冥界最高统治者,我也不免心神激荡,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抢身上前,恭身施礼:“晚辈茅山李克,拜见阎君。”言六也跟着施礼,却是一言不。

    秦广王一边微笑着搀直了我的身子,一边对玄月道:“此处并非朝殿,不必多礼。”玄月起身站起一旁,秦广王接着笑咪咪的拉起我的手,把我拉到离谷门十几步远的地方,仿佛怕被谷门中人听见一般,这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叹道:“果然一表人才,茅山一脉后继有人啊。”

    我连忙谦虚说:“阎君过奖了。”

    “你们到这儿所为何事?是受灵管会差遣么?”

    我连忙把灵管会的文书取出来给他过目,秦广王捻须看了看,递还给我:“这上边不是写着四个人么?”

    我心下一急,连忙再次施礼:“还有一位司徒雪,是烈火大师门下,方才经由七星法阵到此时候中途失散了。”

    秦广王眉头微皱,看得我心里也跟着着急:“如此说来,只怕是落在这风火谷中了。”

    “我也这么怀疑,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啊!”我急道。

    秦广王低声道:“这守谷之人,是个大有来头的,你可先去试试硬闯,如果闯不过,不妨自称乃姓刘之人,到时他自然会放你过去。”

    真奇怪的规矩啊,我连忙点头记下,心里却十分高兴,幸亏有阎君指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谷口啊,打又打不过,讲理又没人理的。

    却听秦广王忽然神色一动,向玄月道:“你身上隐隐有华光射出,可是带着什么法宝么?”

    这倒把玄月难住了,我身上带着玉露瓶,玄月身上带着惊神鼓,司徒雪带着鼓槌,这三样法宝是引动鬼龙离鼎再次封印的法器,关系到我们此行的成败,原是十分机密的,玄月看看我,我也瞧瞧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秦广王微微一笑:“无妨,我原是觉得玄月身上此物并非完物,可能与失踪的伙伴相关,是故有此一问。”

    一涉及司徒雪我就急了,连忙道:“没错,他们身上东西是一套的。”说完转身对玄月说:“快快,拿出来给阎君看看,能否找到司徒雪的下落?”

    玄月微微皱眉,我看他还是有点犹豫,连忙道:“找不到司徒雪,你拿着这东西也没用啊!”玄月想是觉得我说的在理,伸手入怀把那惊神鼓取了出来,道:“这便是我身上的法宝了,请阎君看看,能否——”

    话音未落,猛听言六一声怒吼!接着眼前一花,玄月托在掌中的惊神鼓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