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开得了票帅尚让的传话之后,也怕濮州出事,他便不敢多做耽搁。毕竟尚君长这才刚刚打下了濮州,草军恩信未立,朝廷余威尚存,万一出了什么乱子,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可就都是白费了。

    楚江开自出师以来,便一直追随着王仙芝。两人肝胆相照,又情同手足、恩若父子。当初王仙芝在长垣举事,他也义无反顾地护卫左右。多少想暗杀偷刺王仙芝的朝廷鹰爪都被他斩于剑下。

    一年多以来,草军总共才打下了曹、濮两个州,这两州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楚江开自然不敢怠慢。他便从冤句一路北上,马不停蹄,直奔鄄城。

    楚江开在心中正思索着濮州境内的江湖之事,忽听得前面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心道,“这里南北不接,东西不连,如何也有江湖中人打斗?”他连忙催着胯下“傍云”赶去,想要一探究竟。

    楚江开跃上一个高坡,勒马看去,只见大路之上,两个年轻男子打斗正酣。其中一个,穿白衣,裹白巾,使一柄白色折扇,挥舞成团。在他身后,还有两男两女站在一旁观战。

    另一个,身着华衣,腰悬青玉,使一支“高山剑”,气度不凡。这“高山剑”,是“花铁”,亦叫“文铁”的一种。此剑不仅锋利,而且剑身之上,锻有天然的巍巍高山,这图案形神兼备,十分难得。除此之外,还有“松纹”、“流水”、“彩云”等诸多纹路。这华衣公子身后也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在一旁掠阵。

    楚江开见这几人俱是样貌不俗,他自忖这些人应该都是些名门子弟,便想向前去问些底细。

    “我说兄台,小弟无非就是说了几句浑话,你至于这么大的火气么?”那打斗中的白衣男子笑意盎然,戏谑地说道。他口上虽如此说着,手上折扇却不曾放松半分,大开大阖之间,完全逼住了那长剑的攻势。

    而另一个华衣男子闻言也不理会,好像是已经习惯了那白衣男子的这般口吻。他只暗暗动气,把每一剑都使作十分凌厉,点刺挥斩,无不携风夹雷,只是总是破不开那一团扇影。

    楚江开催马上前,向着众人抱拳一礼,朗声道:“不知两位兄台为了何事争斗,不如罢手?”虽然这声音朗朗奕奕,如风过松涛,雨进芭蕉,让人听着很是舒服,但是这话却是不该这般说。

    因为向来都是“江湖恩怨江湖了”,外人若是相帮其中一方,虽会招致另一方的怨恨,却也会得到这一方的感激。但若是劝和,却很容易招致两方的憎恶,甚至是敌视。当然,如果你是德高望重前辈或者武功盖世的豪侠,自然另当别论。

    那几人听了这话,纷纷看向楚江开,只觉得这人剑眉星目,眼光深邃,面色温润如玉,执白剑,骑白马,一身气质很是不俗。

    好在这打斗双方并非胡搅蛮缠之人,都没有把气撒在楚江开的身上。那白衣男子格开一剑,笑道:“我不过与那位姑娘说了几句玩笑,这位兄台便与我拼命咧!”这人朝楚江开说了话,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另一个华衣男子依旧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是希望双方能就此罢手。他本憎恶这白衣裳的浪荡子出口轻浮,竟敢调戏他师妹。可动起手来才发现,他并不能奈何其分毫,而那人身后还有四人未曾动手,看样子都是武功不俗之辈,若真僵持下去,他们兄妹二人绝讨不了好。

    楚江开见这华衣少年不开口,又朝他身后的姑娘看去,只见她脸色绯红,眼中微微含怒,又蕴有几分担忧。这女子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这副样子反又多了几分风情。

    楚江开大抵明白了缘由,又开口道:“既然是这位兄台失礼在先,不如先罢手,然后向这位姑娘赔个不是,此事就此揭过吧。”

    这话虽然有理,却有着明显地偏袒。那华衣少年与其身后的女子,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便在心中感激。对方显然人多势众,这人却还能向着他们讲话,倒是出乎所料。若是那群人不依,反倒平白惹来横祸。

    “虽然袁师兄有错在先,可他们先动的手,也要给我们赔礼才好。”那白衣少年身后的一个绿衫姑娘向前几步,站了出来,向楚江开说道。

    原来这群人不是别人,而是云霰霰、袁子峰一行五人,在此地遇到了同样赶往曹州的凌霜仗、岳悬秋师兄妹两个。

    袁子峰瞧见岳悬秋清新脱俗,有几分云霏霏的内敛,又有几分叶拈雪的清冷,他便犯了老毛病,忍不住出口调戏了几句。却不料凌霜仗脾性如火,二话不说,上来便打。

    又因凌霜仗言语之中透露出他们是天人派的弟子,这就让袁子峰更有心思玩弄一番。他一向厌恶这些巨派后辈,武林公子。两人剑来扇往,一连斗了三五十招,仍不见胜负,于是便有了楚江开眼前这一幕。

    云霰霰初一看到楚江开,只觉得如沐春风,不觉间收敛了不少脾性,说话间也温婉了许多。若换成她平时那向着自己人的劲儿,只怕是要说出“多管闲事”、“与你何干”之类的蛮横话儿来了。

    李克用与云霏霏两个倒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斛律勇自然也是不讲话的。

    楚江开听了云霰霰的话,哭笑不得,这话好似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两位还是先罢手吧。”楚江开话音未落,只见白光忽闪即消,隐有水流鹭飞之观,便听得“叮当”一响,“啷当”两声,袁子峰的折扇与凌霜仗的长剑都已落地!

    而众人看时,楚江开人未动,剑也未动。但除他之外,这里再无别人。众人都知道刚才是他出的剑,却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剑,又是如何收剑的。可那空中三声响动,地上两把兵刃,又明明白白地告诉着他们,他出过剑!

    楚江开这一招剑式唤作:“二水中分白鹭洲”,太白剑如白鹭冲天,两侧剑锋颤动,如白鹭双翅一振,便将那折扇、长剑从袁子峰、凌霜仗手里打落下来。这力度、尺寸都不差毫厘,既能令两人罢手,又不至于伤人分毫,确是剑术炉火纯青之境。只是他出剑收剑快逾雷电,以至于众人都未曾看清。

    他这一招奇绝武功,却是信手拈来,令众人尽皆惊服。凌霜仗率先反应过来,向前谢礼,言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尊姓大名?”这话有些机关,一个“相助”就把楚江开拉入到了他们的阵营。袁子峰几人倒也没太在意这个,只是等着楚江开的回答。

    “在下乃是王仙芝将军帐下楚江开。”楚江开觉得没有必要隐藏什么。

    楚江开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在他们几人心中响起了惊雷,尤其是凌霜仗、岳悬秋二人——他就是近年来江湖中声名鹊起的第一游侠,《青莲诀》、“太白剑”的传人!

    众人不自觉地瞧向楚江开手里那柄长剑,只见那剑鞘莹白,如梨花满树。剑鞘之上还刻有图案,看不真切。

    凌霜仗还好,岳悬秋的眼中却一连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惊讶、开心、敬佩甚至有些害怕。而这一切都被楚江开看在了眼里。

    “在下天人派凌霜仗,见过楚大侠。这位是我师妹岳悬秋。”说着,他往后指着还在发愣的岳悬秋。

    “天……天人派岳悬秋见过楚大侠。”岳悬秋这才反应过来。

    楚江开一笑还礼。

    袁子峰、李克用他们五人也分别与楚江开见礼,楚江开听罢也在心中暗暗惊讶。这些人不仅是名门子弟,还都是那些极其强大的门派之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凌霜仗是天人派掌门凌霄的儿子,袁子峰是长白的少主,尤其那李克用,他更是沙陀的实际掌权人,虽然,他父亲还在。

    李克用不仅让楚江开吃了一惊,更是让凌霜仗二人后怕不已,就算是天人派,也不愿招惹“李鸦儿”的。

    “楚兄不在济阴城中,怎么来了这里,莫非是要去濮州么?”李克用问道。

    “正是,最近濮州境内进入了许多江湖势力,我去查看一下原因。”楚江开一样说了实话,同时细细留意着众人的反应。

    凌霜仗、袁子峰等人都是一副不解的神情,他们的确不知道其中原委。

    李克用也不知道,他传音与楚江开道:“我此番是去曹州拜会王仙芝将军,我与楚兄曹州再会。”

    楚江开略一思忖,便大致猜到了李克用去拜会王仙芝的原因,也就不做担心,与之告别。

    云霰霰却为难了起来,虽然她们师徒三人最初是打算去曹州的,可在中途师父叶拈雪便不知去了哪里,魏尺木应该是先去了濮州,而这楚江开也是要去濮州,她便也想跟着一起。

    云霰霰忸怩着看向云霏霏:“师姐,要不,我们先去濮州找魏尺木吧?”

    袁子峰自然是要和李克用一起去曹州的,他听了云霰霰的话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然后一脸委屈地瞧着云霏霏。

    云霏霏宛若不见,只轻声对云霰霰道:“师父与魏尺木都和我们约好在曹州会合,若我们去了濮州,错过了他们该如何是好?”

    “那……”云霰霰一脸不高兴。

    “就是就是,我们可以在曹州等着他们,错过了可就不好了。”袁子峰一脸开心,气得云霰霰更不开心了。

    云霰霰没有法子,只得依依不舍地拜别楚江开,跟着袁子峰他们去了曹州。

    凌霜仗也正要与楚江开拜别,却被岳悬秋抢了先,她言道:“我们也去濮州,不如就与楚大侠一起上路吧。”

    凌霜仗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他们两人此行的目的不是曹州,而是楚江开。凌霜仗暗道自己糊涂,反不如师妹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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