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混战,澜沧军损失惨重,战略物资折损大半,帐篷等物被烧了个七七八八。混战中双方都死伤不少,不小心被劫雷劈死的士兵也是有的,被龙形江洳涣压死的更不在少数,更多的是被冰雹砸死的。

    清点人数物资的时候,简直惨不忍睹,负责清点的士兵差不多都要哭了。前两天刚刚到手的军需物资,转眼又被毁得差不多了,几乎只过了过眼瘾,一夜之间损失殆尽。

    若真动刀动枪正面刚,澜沧军还可能损失没这么惨重,天灾**撞到了一起,完全是笔糊涂账。这是周怀敏扬名立威以来第一次吃了大败仗,常胜将军之名也就此被打破,连中军大帐都彻底被毁。

    还好驻扎在枣阳城外的都是步兵,她亲自训练的玄甲军并未驻扎于此地,而是被周怀敏秘密掉调了北边,打算穿过西晃山脉经北面的戈壁滩兜一个大圈子绕到枣阳城后方。所以这次惨烈的血战玄甲军未受损伤,不然这支训练有素的王牌骑兵不知要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损失多少人马。

    混战结束,没人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沈焱一行人的动静,根本顾不上!

    商水国撤军后,周怀敏一面命人清点物资,扶救伤员,一面吩咐将俘虏带上来,她要亲自审问。

    带上来的人穿着打扮都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面部用朱砂绘画着古怪诡异的图案,脚登草履,身披兽皮,四肢健壮发达,正是章淮麾下红头番军。

    双方语言不通,周怀敏便命人找来会说番话的士兵,一番盘问,这才知道红头番军是前锋,率兵的并非章淮本人,而是章淮颇为倚重的一名汉将,颇有胆色谋略。这批红头番军是最先抵达前线的,商水国的主力部队尚未集结完毕,但是已经在调兵遣将,关于主帅章淮的动静,番军俘虏表示并不清楚。

    红头番军虽受章淮驱使,却并不属于官军体系,在中原地区番人毕竟还是低人一等,是不可能独立成军的,而是类似于雇佣军这样的身份。红头羌人之所以自成一系,便是因为被其他羌人部族视为异类,打压排挤,并被武力驱逐出了原先的家园,只能如流浪儿一样在瘴气肆虐危机四伏的南方深山老林讨生活,过得极为艰苦。

    当时章淮平叛采取的是剿抚并用,恩威并施的手段,进一步分化了羌人内部族群,他将最开始俘虏的那些红头羌人,抚恤有加,并训练他们,让他们成为他平息羌族叛乱的一把利剑。后来结果证明他的这一举措非常英明,红头羌人不仅行动迅速,还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后来章淮便建立了如今这支红头番军,不仅让他们吃饱饭还将他们整编成军,他们便也对他唯命是从舍生忘死。

    之所以说他们是雇佣军性质,也是因为这支人马不是正规军编制,平时章淮不调遣他们的时候,他们耕作的同时,也会接一些活,譬如帮助官军剿匪之类的。出来打仗,也不过是混口饭吃,以养活一家子,没人再想过那种丛林里一个不小心就被瘴气毒死被野兽咬死的生活。

    正因为他们并不是商水国朝廷的正规军,所以对朝廷调兵之事所知消息也有限,周怀敏想打探更多的消息已是不能。

    本来按周怀敏的设想,商水国应该没这么快反击的,起码援军不会这么快就到,最快也是要开春后。这个季节还是太冷了,补给都难输送到位。没想到这个章淮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还未至,先来了一个下马威。加上幸运之神这次似乎眷顾的是商水国一方,倒叫她吃了大亏。她本就对章淮不敢存轻视之心,现在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虽然从红头番俘虏嘴里没能问出太多信息,但关键的几个信息点都被周怀敏捕捉到了。比如商水国朝中在集举国之力积极备战,各路人马调配已从容有序进行,看来大战之日不远。另外就是知道了章淮手头有这支番军劲旅,战斗力很强。除开被非自然因素牵连而死的,今夜出动的红头番军死伤不算很大。足见这支部队也不得不防。

    审问完俘虏,周怀敏连夜写了奏疏,将今夜之事前因后果禀述明白,分析建议之余,也陈明自己的过失,向朝廷请罪,并请朝廷定夺留守与否。写完又斟酌地看了一遍,再立即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师。

    但现在不管朝廷是要他们留守原地待援,还是撤退从长计议,周怀敏都不得不带领余下的部队往后退,起码先找个容身之所。这天寒地冻的,连粮草帐篷都烧得差不多了,可如何能长期在野外驻扎?

    次日一早,大军开拔,往曹县方向撤退。

    时刻关注着澜沧军动向的红头番军头领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当即说动枣阳城守将,双方合兵一处,由番军头领指挥,率数千人马追击。

    此时萧予留给周怀敏的神臂弓营就发挥了重要作用,数轮激射过后,商水军被打退,不敢近身,成功完成了掩护撤退的任务,而后策马追上大部队。

    沈焱一行并未跟着他们撤退,而是选了个灵气充沛的深山旮旯里安置下金屋,要养护刚刚渡劫大难不死的江洳涣。

    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随行,这次澜沧军非战斗减员的情况是开战以来最严重的,重伤未及时诊治而死的,冻疮引发其他宿疾不治身亡的,后来还有饿死的……撤退后的澜沧军缺衣少食,士气低落,哪怕那夜都亲眼看到了龙,也没法子激励到将士们。毕竟比起那些虚的,还是吃饭穿衣保暖比较重要。

    但将士们不太在意的东西,传到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耳朵里,可就了不得了。都知道了“真龙”在澜沧军营里显过圣,不消说,这是大大的吉兆!说明澜沧国会是天下正统,天道在澜沧国这一边!

    也是因为真龙显圣,君王天颜大悦,群臣祝贺。

    至于吃了败仗的周怀敏,朝臣非议颇多,便有大臣认为是他延误战机,本该一开始围城就强攻占领枣阳城,而不是数月一直围而不攻,只采取招降的法子,太过消极。不然澜沧军这次不会如此失利,吃了败仗不说,更遑论还损失了那么多重要战略物资。更有人挑刺周怀敏出身商水国,道京城已有流言蜚语,说是周怀敏念故国之情,对商水国留了手,有通敌之嫌。这里头自然是一些看不得周怀敏顺风顺水平步青云的小人,一逮着他吃败仗的错处自然要借题发挥添油加醋。

    其时萧予还在京城,京中有关周怀敏的传言确实非常多,传到了他老子耳朵里一点也不奇怪。那些信王党羽以及心怀叵测之人在朝堂上诬蔑周怀敏,想借机剪除他的羽翼,实在不意外。别人出了招,萧予也不能不接,他自然是不能放任朝臣们往周怀敏身上泼脏水的,她被拉下马去,对他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原本他这趟回京,的确是有动了禀明周怀敏女子身份,请他老子赐婚的念头,好在他都还没安排人制造舆论散播巾帼英雄的故事,前期准备工作都还没开始做,信王党羽已经出手,他这个念头只能流产。不敢想象若是他先前已禀明心意,对周怀敏和他自己会有什么影响。

    信王势力绝对会揪住这个女扮男装从军入仕的欺君大罪咬定青山不放松,直到搞死周怀敏。光光这一次小小的败仗,就已经让他们这么兴奋了,真是不敢想象他们知道周怀敏是女儿身会有什么状况发生。萧予都后怕不已,好悬!

    在萧予和其他一些文武官员的劝谏下,澜沧国国君没太责难周怀敏,下了一道诏书,命周怀敏安抚部下,稳定军心,待开春再纠集重兵攻城,必须一举攻克枣阳城,否则便要降罪。也是,枣阳城又不是军事重镇,防御甚至还远不如昭阳城,被枣阳城拖了这许久,实在说不过去。朝廷又从各处征调粮草物资,力争早日送往前线。澜沧国国君希望早日看到覆灭商水国的捷报,他也相信,神龙都显圣了,他一定就是这片土地的正统之主。

    正如沈焱所言,萧予这次回京,姻缘又动了。

    尚书陈政之女倾慕萧予已久,有意想将女儿嫁给他。东宫太子妃之位已空悬三载有余,萧予也确实是到了重新娶妻的时候。

    陈政一门源出河西陈氏,是世族里势力较为强大的一支,朝中势力遍布,又是主张改革的新派,颇受今上重用。陈政更是铲除儒释道的得力干将,也因为他的政治主张受国君青睐,当之无愧是澜沧国革新派的重要人物之一。

    萧予若能娶陈氏女,自然是再好也没有了。现在澜沧国就是革新派的天下,陈政若成了他的老丈人,便能争取到革新派的支持。这是多么重要的一支支持力量啊!尤其是像他这样的,母亲不受宠,早在打压外戚的时候,母族就差不多被铲平了,基本指望不上,但凡能多争取到一个支持者,那必然要好好争取的。

    陈政也毫不避讳地给了萧予暗示,萧予不是傻子,焉能领会不到?而且这门亲事国君准定会同意,因为尚书之女嫁给太子,身份上是匹配得上的,且陈氏女恋慕太子也不是秘密,京城中与此有关的传闻也传了多年的。

    但萧予在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机遇时,却陷入了犹豫不决难以取舍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