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然下意识的想回答是的。当然是呀,无论是对自己儿女的漠不关心,还是对妃嫔相互争斗的听之任之,都说明了景泰帝的确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君王。可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敢瞎说这种大实话,若触怒了景泰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何况,就连她自个儿的“父母”,两个普通老百姓,不都是那么的无情无义吗?便讪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圣上虽为九五之尊,却也有自己的苦衷。”

    杨熠这才满意的点头道:“世人只以为朕是皇帝,便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越是居于高位越是束手束脚,处处都是不可为。”

    说来说去,景泰帝还是没有说到正题上,杨悠然也不敢再多问了。

    杨熠脸色恢复如常,兴致盎然的同杨悠然讨论道:“宫里的妃嫔,修媛以下的大部分都是以自己的名字为号。权修媛因为名俪,与“德,端,淑,丽”四妃位中的“丽妃”一位有所冲撞,才用了姓氏为号,朕琢磨着给她升为昭仪后,另赐一个封号。朕拟了几个封号,同你看看。”

    他们俩谈话时,杨熠素来不喜欢外人在场,宫女太监们都只能外候着,添茶倒水就成了杨悠然的活计。杨悠然服侍的水平自然是比不上杨熠身边的机灵宫女的,可他偏觉着,这样也挺好。杨悠然聪敏,大抵也能琢磨到杨熠的意思。这会子会意,忙将宣纸铺开,笔墨伺候着。

    杨熠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几个字儿,分别是“瑜”,“珍”和“蕴”。

    杨熠望向杨悠然:“你以为如何?”

    这么大的事儿,杨悠然没想到杨熠会问她的意见,斟酌道:“这几个字儿都是十分吉祥富贵的。正好当成权修媛的身份。圣上既然问奴婢,想必心中早已有了主意,不过身上最好,还是同皇后娘娘再商量商量,毕竟她是中宫之主。”

    “皇后?”杨熠诧异道:“你觉着我应该同皇后商量吗?朕决定的事情,就算是皇后也无法更改。正道想把这个事儿交给你来办,你从这三个字里面挑出来一个作为他的封号。”

    “这…”杨悠然有点儿不知所措:“奴婢只是一介宫女,哪有资格来挑选一位昭仪的封号呢?”

    杨毅目光灼灼望着他说道正说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此事无须再说,但你想好告知于朕即可。”

    三皇子百日,适逢馨苑一带水患,景泰帝又遇刺之时,按常理不会大办。可是这一次景泰帝却破格得,十分高调的操办起三皇子的百日宴会来,不仅要举行宫宴,宴请皇亲国戚和顾命大臣,还广发昭告,大赦天下。

    即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当初也未曾举办过这样声势浩大的百日宴,而且景泰帝还早早的下了诏书要提权修媛的位份,升为昭仪。

    容贵妃心中自然是十分不好受的,同样都是庶子,三皇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修媛所生,景泰帝却把他提的比大皇子还要金贵,这无疑等于是在打她的脸。

    刑欧之事,皇上命齐星调查,明明此事她已经脱了嫌疑,刑欧背后的人也呼之欲出,可是赶上了馨苑洪水,此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了。

    虽说她摆脱了嫌疑,可是在看客眼中,此事多少带了些不清不楚的“神秘色彩”。最可恨的是,半月前刑欧在刑部大狱里一命呜呼!刑部那边的人说他是因为染了风寒不治身亡,这说法容贵妃自然不信。她坚信,定是长信宫那位又玩了什么手段,只为了斩草除根而已!

    她原以为,她族兄徐民此次拱卫圣驾,必定算是立了功的。这两百多名刺客,训练有素、身手敏捷,一出手就是杀招,若不是景泰帝早有准备,临时又用了新造出来的自行车逃遁,恐怕早已命丧匪徒之手。

    景泰帝严命徐民,务必要寻出这群刺客的来历,尽数捉拿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无论徐民如何绞尽脑汁,一路追查,那群人的行踪止于京郊馨苑后山的山林中,就再也不见踪迹。他们只在那群人留下的火堆旁发现了几个遭了水患逃难的当地村民,这几个村民老实愚钝,也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死在御林军箭下的十几名刺客,死前都往脸上涂了什么腐蚀之物,尽数毁容,无法辨识,根本无从查起。这帮刺客来无影,去无踪,剩下的,就如同从未曾出现一般,没有留下一丝踪影,就此人间蒸发。

    而皇上的态度就更加吊诡,一开始,他大为震怒,严命徐民必须彻查此事。过了十来天,他竟然又把徐民调回原军籍,也没有再另外委派人员追查此事,仿佛他被刺杀一事是一场梦般,就此揭过,再不提及。

    徐民的封赏,自然也就同样不了了之了。

    容贵妃怄的心痛,却又无可奈何,便将她那个生性软弱的族妹楠修媛唤来,痛批一番。

    “你瞧瞧人家权修媛,一朝生子,母凭子贵,就此得势。若你争点气,去皇上那里讨点宠爱,也能生下一位皇子,那咱们徐家可就今非昔比了。不仅又多了一份保障,而且,必定是皇恩浩荡,享之不尽的。即使皇后党搬出嫡庶有别的大道理来,咱们也有了底气分庭抗礼,诨不怕那个老妖婆子。”

    “是是。”楠修媛唯唯诺诺的应着,这态度却让容贵妃更加着恼,她心思深沉,面上也不表现出恼怒来,拉着楠修媛的手,温柔的轻轻摩挲着:“咱们是姐妹,我自然是处处为了你考虑的。我就植儿这么一个儿子,你知道的,那些女人的孩子都是信不过的。植儿也需要兄弟姐妹帮衬着不是?再说了,女人立身的根本是什么呀。咱们俩娘家是厉害,可再厉害,能有自己的女儿靠得住吗?这宫里啊,深宫寂寞,有个孩子饶在膝下,日子也好过些不是?”

    容贵妃最后的这句话,倒让楠修媛有些动容。她一早羡慕姐姐有个孩子打发宫里的无聊日子。

    往日皇上宠宏修媛、宠凌修媛,后头又宠了权修媛、青美人。皇上并不是沉溺于儿女私情的人,待在后宫那点可怜的时间里,又有几刻能份给姐姐的。但是呢,姐姐有了植儿,一颗心都扑在植儿身上,皇上来固然好,不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可是,她和容贵妃早在幼年时就相识,早就知道容贵妃是骨子根里就自私到极致之人,容贵妃演的戏能瞒过别人,却也瞒不过她。

    往昔,她哥哥徐民只是徐家家族旁支里最不得势的一脉,父亲早亡,家境贫寒。她哥哥借着徐家的关系参军,因为骁勇善战,屡获军功,深得皇上赏识。

    后头徐泰才借机和他这个旁支的侄儿有了联络。徐民那时也不知道徐府中人为人如何,从军人来说,他十分敬重徐泰,两人又是叔侄,就自然而然的走的很近。

    那时楠修媛才十来岁,孤儿寡母的呗接近了徐府。因她哥哥的关系,徐家人待她们母女十分的热情,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徐夫人亲自选了最时新的绫罗绸缎给她们母女裁衣裳,见她瘦弱,又赠了许多的人参鹿茸补身子。徐敏容那时还待字闺中,待她们也十分热忱,常常拉着她促膝谈心。她自小生活环境单纯,并没有过大宅子里争斗的经验,见这位漂亮的姐姐主动与她亲近,就敞开心扉,无话不谈。

    谁知道,徐敏容根本没把她真正的当做姐妹,利用她陷害了一位得宠的姨娘,后头摔坏了另一位姨娘的玉如意,也诋毁到她身上。

    从此,她对这位族姐也就再没了往日的亲近,表面上虽然一如往昔,心底里却多了几分防备,说话做事更加的谨小慎微,这才在徐府站稳了脚跟。

    后来,她兄长封了将军,她忙休书请他将自己接回将军府中,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头徐泰为了给容贵妃固宠,又给徐民上眼药,大肆吹嘘这皇上必定会十分宠爱她们姐妹,日后荣宠如何。那徐民是个耿直的性子,一琢磨,这话也有道理。天下富贵帝王家,妹妹嫁与皇上,以后生下的孩子就是王爷、公主,可保此生无虞。便听了徐民的话,将她送进了宫来

    楠修媛嘴上不敢说什么,却暗自叫苦不迭。她进宫中几载,容贵妃虽然表面上心疼照顾她这个妹妹,三不五时的就提出来想帮她争取争取位份。其实呢,最忌讳楠修媛得宠的人根本就是荣贵妃。荣贵妃防着她,生怕她得了皇上的宠,夺了她的风头,更怕她在徐家一族的名头比过她来。

    楠修媛性子绵软,心计也远远比不上容贵妃,姐姐这样说,她便如此做就是。却不成想,如今,又因着这样的缘由反过来被容贵妃给埋怨。她闷闷不乐的出了容贵妃的雅风宫,也不愿意坐那步辇,只是懒洋洋的步行,正走着,身边的宫女“哎呀”一声。

    原来是对面来了两个宫女,见到她不但不行礼,还直冲冲走路,撞到那她手下的宫女。

    她身边的大宫女是个火爆的性子,当场怒目喝到“大胆奴才,见到楠修媛也不知道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