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悠然她们这小小宫女沿着山路攀爬的时候,凌修媛等贵人乘坐着奴才们坐的小马车出逃的也并不顺遂。

    暴雨将整个天地都包裹住,她们呆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瑟缩着。洪水涨势很快,疾驰的马蹄踏在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驾车的兵士不理淌了一脸的雨水,手里的缰绳片刻不敢松懈。

    幸好当年在官道时,匠人就考虑过种种情况,那路也修的高于河床许多,不然,他们恐怕是插翅难飞,只得跟着宫女太监们往山上爬了。

    凌修媛和宏修媛还有四公主同乘一车,马车上除了各带了一名贴身宫女外,还有一个是四公主的乳母。宏修媛自从失了宠,就再不参与后宫的事,也不与嫔妃们来往,这会子只顾着紧抱着羸弱的四公主,也不同凌修媛说话。她身边的宫女和乳母也和她一般的性情,头都不曾抬起来过。

    原先这马车最多是坐四个人的,此刻满满挤了六个人,四公主又时不时抽泣几声,教人格外的烦躁。

    凌修媛闷的心慌,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风雨从马车的窗幕缝隙处浸入,凌修媛探头试图从缝隙看看外面。什么都没看清呢,却听见一阵马群嘶鸣的声音。

    前面的车队突然乱了起来。

    大雨也掩盖不住刀剑的相击声。这可是皇家的仪仗啊!怎么会有人敢对皇家的依仗兵戈相见!

    还没容她们这些女流之辈反应过来,外间传来了嘶吼声:“有刺客!护驾!护驾!”

    刺客!这两个字如一道闪电般劈中了凌修媛和宏修媛。竟然有人敢行刺皇上如果皇上真被人行刺了

    凌修媛不敢多想,同芙珍一起瑟缩在角落。宏修媛皱着眉头紧紧的抱着怀里吓得嚎啕大哭的四公主。

    外面的马车还没有停,怎么能停,背后,是不断上涨的洪水。驾车的兵士此刻更是玩命的挥动着马鞭,马儿嘶鸣着在大雨里奔跑着。

    那些喧嚣嘈杂的声音终于渐渐散去了,凌修媛发着抖掀开马车的幕布,大着胆子问外面驾车的兵士。

    “皇上如何了?逆贼可抓到了?”

    兵士没有回头:“禀娘娘,小的也不知道。方才的确是闯入了数百刺客,刺客们直往圣上的马车去,并没有来惊扰咱们后面这些小马车。方才前面的将军下令,圣上自有御林军拱卫,要我等要保卫娘娘们周全,快马加鞭将娘娘们先送回宫中,娘娘只管随小人先回到锦城再从长计议吧。”

    “好吧。”凌修媛坐回马车,四公主这会子已经在乳娘怀里睡着了,宏修媛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一般。凌修媛张了张嘴,本想同她谈一谈局势,瞧她这模样,终于也放弃了。

    待她们回宫,天色已晚,众人都是风尘仆仆的,皇后却将她们先集合在宫门内。大概就说了,当天下午的确是遇到了刺客,好在皇上早有安排,并未损失太多人马,但刺客们都是有备而来,见势不妙,挥鞭就跑。如今,皇上已经带着广威将军一同去追击逆贼去了。

    容贵妃在初岚的搀扶下,站在皇后旁边,一脸毫不加掩饰的得意。广威将军徐民是她的族兄,皇上身边本有御林军,可这次竟然早有安排秘密调遣了徐民拱卫。这说明了什么,自然说明了,徐民是皇上的心腹之臣,是真真正正的亲信,娘家人长脸,她这个做贵妃的自然是与有荣焉。

    皇后却没搭理她的意思:“此次的宫女太监们都是单独走的,让各宫管事的清理一下。本宫得了消息,除了没在洪水里的,他们在山上遇到山石倾塌,还折了一些。余下的此刻应该也出了溪谷了。想是明早就能护送回宫来。各宫管事的都必须严加排查,不得放入别有用心之人。明白了吗?”

    嫔妃们都连声应下。皇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都散了各自回宫歇息吧。”

    众人转身欲走,容贵妃却突然说道:“姐妹们并皇子公主们今日都受了惊吓,本宫方才命人备下压惊汤,稍后就遣人一一同你们送去。”

    她这次被构陷也想明白了,皇后和她的矛盾,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正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她和她们徐氏全族,必须紧抓住这次逆贼行刺的机会,在朝野上下,拿到更多的话语权。

    贵妃赏赐,位份低的妃嫔理应欢欢喜喜的领下来,可是聪慧如淑妃,带头将目光转向了皇后

    这意思再明了不过了,其余的人自然是见风使舵,默不作声。容贵妃有点尴尬的笑了两声:“皇后娘娘该不会怪我善做主张吧。”

    皇后嗤笑道:“后有洪水,前有刺客,莫说是我等了, 就连大胤也在今日险些倾亡。皇上遇险,本宫此刻仍坐立难安。倒也难为妹妹还有这份细心,大家伙儿也都赶紧领下容贵妃的好意吧。”

    说完,她抬抬手,示意宫女们搀扶着她坐上皇后的步辇,扬长而去。

    今日逃了一天的命,哪有闲情陪两位娘娘斗气,容贵妃逞威风没有得逞,有些闷闷的坐上了步辇,其余的妃嫔也都意兴阑珊的各自乘坐步辇回宫。

    凌修媛回了芙蓉殿,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洗去了一天的了疲累。她命令庆榆去打听今日事情的前前后后,又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寝衣,懒散的躺在床上。

    两名小宫女一个给她按胳膊,一个捏腿。芙珍在一旁伺候着,嘟囔道:“宏修媛真是忒沉闷了些。整个路途上都不曾说话,倒让娘娘愈发觉得败兴了。”

    凌修媛叹了口气,这些宫女们也许不知道,宏修媛在宫中曾经多么的盛宠一时。她才进宫时,宏修媛那时还是美人,正是皇上的宠妃。她风头很盛,据说皇上在后宫若歇息三夜,必定有两夜以上都是在她房中的。几乎是享受到了专房之宠。

    她甚至与皇后、容贵妃有一些正面矛盾,可是景泰帝不但不责罚她,还为此事斥责了皇后和容贵妃,明摆着是要偏向她。宫人都说,她必定是四妃之一,甚至可能上位成为另一名破格的贵妃。

    这当然只是宫人们一厢情愿的猜测,她得宠不久,景泰帝正要升她位份之时,她却因触怒龙颜而突然失宠。此后,尽管她主动示好,又从皇上那讨来了些不多不少的宠爱,甚至怀上了孩子。可是,景泰帝似乎对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憎恶。

    很快,她再度失宠,那生下来的四公主先天不足,身子一直很弱。她受人生这样多的苦难折磨,精神都有些不大正常了,从此就带着四公主深居简出。虽然皇上在宠爱凌修媛前,已经升了她的位份做修媛,但是,皇上对他这个病弱的小女儿并没有多余的、格外的疼爱。

    甚至,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有了封号,却唯独四公主还是个可怜巴巴的四公主。

    凌修媛唏嘘不已,隐隐总觉得,宏修媛的现在险些成为了她的未来。往后,她也该吃一堑长一智,再不可如此冲动跟没有下限的包容自己家里不成器的父兄了。

    “娘娘?”芙珍见凌修媛目光放空,适时的提醒一声:“娘娘,您身子还未大好,今日受了这些苦,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嗯。”凌修媛这觉着有些困乏了,便依言让宫女太监们都退下。芙珍服侍她躺下,便也领命去外间休息了。

    凌修媛正要睡觉,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声音,然后是一个火折子突然点明,来人正是那位稷王的使者,倒夜香的老宫女。

    “姑姑身手倒快,竟然这么快就回宫了?”凌修媛同她熟悉了,屋里突然出现个人,她倒也见怪不怪了:“本宫听闻宫人们要明天一早才能赶回来呢。

    “嗯,奴婢藏在别的地方,才能如此迅速的回宫。”老宫女抹了把脸,凌修媛这才发现她衣裳上很多水渍,想必真的是风尘仆仆的刚刚赶回宫里。

    凌修媛主动问道:“你此番前来,可是你主子那边有何事?”

    “嗯。”老宫女点点头:“主子问,上次你拿的那副画。你可还记得。”

    凌修媛点点头:“他说的我都照办了,也请他依照承诺放过我父兄吧。难道是还有何事?”

    老宫女摇摇头:“主子说了,那副画是假的?”

    “假的?”凌修媛愣了愣:“怎么可能啊,明明就是按照你们说的”

    “对,放在那里的就是一副假画。所以,你是用假画来换了一副假画出来。”老宫女叹了口气:“不知者无罪,主子不曾怪罪你。但我今日如此着急来见你,就是为了嘱咐你。”

    “嘱咐我什么?”

    “那副画你从来没见过,也不曾在圣上的书房里翻找过物什。你记住了吗?”

    凌修媛愣了愣,终于转过弯来了:“是,本宫何曾见过这样的东西。那不都该是典库司藏着吗?”

    老宫女满意的点头道:“那么老奴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