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保三郎从大姐那儿接过热茶回到娱乐室的时候,却发现富泽哲治正沮丧地坐在桌子边。



    保三郎将茶壶和茶杯放在了娱乐室的桌子上,然后开口问道:“局势很不妙吗?”



    “说不上妙不妙的,连比赛都还没有开始呢……台风一号突然风势加大,组委会正在讨论比赛要不要继续进行。”



    “天有不测风云嘛,在组委会做出决定前只能耐心等待咯?”



    保三郎反身走向拜访娱乐用具的架子前,犹豫着在奥赛罗棋、将棋和国际象棋挑哪个来打发时间。



    最后还是保守地选择了国际象棋。



    “反正离棒球开球还有一会儿,不如我们来下盘棋吧,伯父。”



    富泽哲治不置可否,而是略有感慨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拿将棋呢。”



    “……伯父此话怎讲?”



    保三郎有点奇怪,为什么富泽哲治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难不成富泽哲治还有隐藏的侦探属性,啥事都喜欢瞎琢磨?



    “没什么,就是史郎经常跟我说,你最喜欢的就是将棋了,没事就喜欢搬出将棋盘琢磨。所以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拿将棋呢。”



    “呵呵,没想到老爸连这种话都和伯父讲……没错,我的确挺喜欢将棋的。但将棋一下就是几个小时,伯父接下去很可能还要看棒球比赛不是吗?”



    富泽哲治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不愧是铃木家的继承人啊,真希望我那些儿子能有你一半懂事。老大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写什么小说,难道他就不知道那种东西最吃青春饭吗?在公司里磨练磨练,然后出任富泽财团的地区负责人,把写书当做闲暇时间的爱好不行吗?”



    “老三也一样,整天画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也就是最起码还能自己养活自己我才没有多说什么的,真希望他能明白他没那份天赋的,还不如到财团里来,我好歹能帮他搞个一生无忧的职位。”



    “就老二还稍微懂事一点,可不知道犯了哪门子失心疯,非要娶个不知道哪来的贱女人,早晚要被女人的问题拖累死。”



    保三郎一开始还能面露微笑地听着,但听到后来忍不住想要叹气。



    虽然之前就有听说,但富泽家这位封建大家长真的是有点过于老古董了。



    “伯父,按说我不应该插手别人家的家事,但既然事涉我姐夫我就不能不说道两句了。伯父你到底是希望你家孩子以后能安稳地生活,还是希望保证富泽家的传承呢?”



    富泽哲治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端起了茶杯,却又不喝,轻轻地摇晃着,让水面泛起了涟漪。



    “我们又不是过去那种华族,在乎什么传承呢……老伴很早就离我而去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怎么思考事业上的问题了……毕竟一直在背后鼓励我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也再没有让我分享成功喜悦的人了。我现在想的只有我家孩子,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那你又何必剥夺他们的梦想呢?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好吗?”



    “梦想!?”



    富泽哲治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尽,然后粗鲁地回放到桌子上。



    “你们这些身在富裕年代的娃子就知道空谈梦想!我们十几岁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地追求着梦想,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顶梁柱,让它从战争的疮痍中复兴过来!结果呢!”



    “我算是幸运的!虽然没能成为这个国家的支柱但到底也算是事业有成,可当年其他的那些伙伴呢!有多少饿毙在了路边,又有多少顶不住压力选择了轻生!”



    “梦想有个屁用!人是不能靠梦想吃饭的!填饱肚子之后才有资格谈梦想!”



    “就像我的大儿子一样!你当我没有给过他机会吗!?”



    “这臭小子当初就想要当作家,甚至不惜离家出走!为了让他早点回家,我拼着这张老脸去求熟人让他出书!”



    “可他完全没有那种才能!写出的破书不说再版,连初版都只卖出去了十分之一!没想到他还恬不知耻地说自己的书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只是运气不好才卖不出去!”



    “好啊!你不是牛吗?想要出书?等你拿到直木奖再说吧!”



    富泽哲治和善的外表难以为继,因为气愤和心痛而变得狰狞。



    保三郎看着老人心痛的表情和眼里的血丝,不由得有点感慨。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富泽伯父你错了……”



    可那也不是以爱为名,行伤人之实的理由!



    “你根本就不是为他好,你只是沉醉于你演绎的‘替儿子着想的好父亲形象’而已!”



    保三郎阻止了想要反驳的富泽哲治,抢先质问道。



    “你怎么不说说你的二儿子呢?他不是能够吃饱饭了吗?”



    “但那个贱女人迟早会骗光他的钱,让他掉入地狱的!”



    “还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吗,富泽哲治!醒醒吧!你甚至连你口中的那个贱女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你真的有了解过她吗!?就因为她不是大家闺秀就随意诋毁,你难道忘了自己的结发之妻也是出身微末的事了吗!”



    富泽哲治哑然。



    保三郎摇了摇头,真不知道这些封建大家长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地认为只有自己安排的出路才是对自己孩子好。



    “富泽伯父,你觉得我姐姐怎么样?”



    “……很好,不愧是铃木家的大家闺秀。”



    保三郎耸耸肩,相比起比较“含蓄”的富泽哲治,他毫不吝啬自己对姐姐的赞美。



    “我姐姐绫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端庄贤淑,温柔可人;蕙质兰心,知书达礼,可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妻子呢。”



    富泽哲治虽然才被保三郎气得不行,但这个时候还是被保三郎不要脸的话逗笑了。



    “有这么吹自己姐姐的吗?”



    “我可没有吹嘘,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保三郎没有笑。



    “我敢保证当雄三哥被残酷的现实打击,我姐姐一定会用她的温柔让雄三哥重新振作;当雄三哥陷入了瓶颈,我姐姐一定能用她的智慧帮雄三哥走出困境;即使雄三哥最后穷途末路,变得穷困潦倒,我姐姐也绝对不会弃他而去。”



    “我的确相信你姐姐会……”



    “那他追求梦想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觉得我们铃木家会因为女婿是个不成器的画家就冷眼相待?”



    “……”



    保三郎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雄三哥刚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和我的母亲都看不上他。”



    “我家儿子的确配不上……”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的算的哦,富泽伯父。”



    保三郎将当时那场剑拔弩张的会面经过娓娓道出。



    “……雄三哥和我姐姐最后可是用他们的画和他们的爱让我们无话可说了。这些你真的了解过吗?”



    “……”



    保三郎握住了富泽哲治的手,真诚地说道:“富泽伯父,你真的已经离你的孩子越来越远了。连你这个富泽财团的总裁都能抽得出空,一个出不了书的作家和一个自家企业里的员工真的抽不出空吗?他们只是不想见你啊……”



    富泽哲治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这个想疼爱自己儿子却始终不知道方法的老人无助地嘶喊着。



    “……我也不想的啊!?但我真的是为他们好啊!”



    “所以他们也为了你好,不想让你气着,所以干脆离远点不是吗?”



    “……”



    “不要再自以为是地帮你的孩子做决定了,再多为他们设身处地地想想吧?帮大儿子锻炼文笔,帮二儿子管着媳妇,找人指点小儿子的画技,难道不行吗?理解对方,支持对方,这才是所谓的家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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