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玄虚假面也不再看她,径直又上了楼,落笙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身上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悲凉意味,她开口――

    “雪黎国常年阴冷潮湿,草木疏少,不知玄虚大人您,是否还会想起当年天祁国水乡的朵朵红莲?”

    话一出口,玄虚假面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定定望着落笙:“你都知道什么?”

    落笙不答话,只是温良无害地低着头,墨苍不知他们二人说些什么,凑过脑袋来问落笙:“什么红莲啊?老爹一直住在我们雪黎国,几时又跑到天祁国去了?”

    “笨蛋,自然是你出生以前的事情了!”落笙小声道。

    一瞬间,玄虚假面已下楼来到两人面前,他望着落笙,面上虽是一片平静,可颤抖的语音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翻涌的波澜:“赤莲,她,好么?”

    “她是万人景仰的天祁国皇后,一生无忧,长安喜乐。”

    玄虚假面的眼眶滚落两滴泪来。

    落笙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木匣,木匣是沉香木所制,纹路流畅,触手光滑,上面雕着朵朵含苞的莲花,沉香木独特的香气淡淡萦绕,落笙把木匣递到玄虚假面手中,玄虚假面颤抖着双手打开,里面是一缕女人的长发。

    一时间,被这物件牵扯出的种种滋味涌上心头,他闭眼长叹一声,脑海中又浮现出赤莲那张美艳动人的脸来。

    他最后一次见到赤莲时,她带着满脸泪痕翻身上马,泛红的眼眸里雾气弥漫,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凄厉又坚定:“不管我走多远,都要找到我的夫君,生不能同生,死亦要同穴!”

    她的夫君是天祁国太子,那时雪黎国与天祁国在边境恶战,太子领兵出征,好几个月没了音讯,人人都说天祁国的士兵中了埋伏,早已累累尸骨埋于雪山之下。可是赤莲不信,整日以泪洗面,盼着心上人能够凯旋归来,最后她千里寻夫,硬是从战场上救回了重伤的太子――她的爱人。

    很多年以前的玄虚假面,只不过是雪黎国皇子身边的一个书童,两国交换质子之时,他随着雪黎国的皇子,背井离乡,肩负着沉甸甸的使命,来到天祁国。

    他到天祁国时,不过才十几岁,那时的赤莲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娃,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她姑姑是宫里的贵妃,赤莲也经常进宫找雪黎国的质子玩,有次进宫时,玄虚用树根雕了一朵莲花给她看,他还记得赤莲当时明媚灿烂的笑容,她的声音甜甜的,眼睛弯弯如月牙,她说,你的手真巧,以后雕的花只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那双眼睛似乎有摄人心魄的力量,玄虚的心猛地颤动,鬼使神差中,他忘记了自己陪伴质子的使命,声音不受控制般的从他嘴里发出:好。

    于是他抛下一切,陪伴赤莲,看着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后来她有了爱人,有了心事,再也不与玄虚像以往那样亲密无间,雪黎国与天祁国的战事起后,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玄虚也不再去找赤莲,他什么也不会,只会雕花,以前赤莲一见他雕的莲花,就开心地像个孩子,可现在不同了,她有了爱人,她的笑容也只绽放给那一个人看了。

    赤莲远走寻夫的事情是他想不到的,他不知道原来赤莲的感情像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玄虚的心里酸涩,不过久了他也释然,对方是天祁国太子,必能给赤莲自己给不了的东西,她是一朵耀眼夺目的红莲,注定绽放于碧空之下,那他只愿做一片荷叶,静观她的生活,用自己细水长流的温柔,为她遮风挡雨,抵御伤害,守她一世平平安安。

    然而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他。

    玄虚还记得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看着屋外电闪雷鸣,狂风怒号着撕毁万物,玄虚心里涌上强烈的不安来,他说不清这种感觉,只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逐渐向他逼近,像是逃离不开的命运――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赤莲打开门来。

    那晚她一身红衣湿透,水滴从她的秀发不断滴落,破碎成一地水渍。“快逃吧,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一声。”

    她声音是不同于平常的冰冷,白瓷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妖媚的桃花眼中幽然的光芒让他心惊,“雪黎国的质子已经被处斩了,他向雪黎国通风报信,差点害死了太子。”

    “不会的不会的,皇子一直呆在天祁国宫中,他没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屋外一道惊雷响过,闪电将夜空撕成碎片,一瞬间,亮如白昼,霎那间的亮光里照出玄虚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他慌忙辩解着。

    “自然不会,因为,做一切的人,根本就是你。”赤莲看着他:“你一直住在宫外,做这些事情应该易如反掌吧?”

    “不是我!”赤莲这么一说,玄虚觉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羞辱,脸涨得通红,怒吼道。

    “我知道不是。”赤莲波澜不惊地看着他。“因为你的罪名,是我强加给你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玄虚愣住了。

    他看着赤莲,觉得她好陌生,曾经的相知相伴到头来只不过一场虚空,如今,她竟然容不得他的存在了。

    玄虚觉得自己的身子被无数双手拖着不断下坠,坠入到深不可测的黑暗里,从此,他的人生,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终于,他沉声问。

    “太子初次出征,指挥不慎,又轻了敌,导致全军覆没,这个责任,总是要有人担的。”

    太子犯的错,就要让他玄虚来担么?玄虚冷笑一声,满目凄然。

    赤莲向着他走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玄虚,难道这么多年,你以为我察觉不出你对我的感情?”

    察觉得出又如何,她竟然利用这份感情,将自己变成了太子的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