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个巧合之处,我需要赵公子来为我解释一下。”江子殷接着说道。

    “什么事情?你直说就是。”赵冉书恢复了镇定道。

    “赵公子怎么会那么巧合的在自己的妻子被杀的那天醉倒在城外的酒馆呢?”

    “我昨日早已说过,因为赶路误了时辰,这才在酒馆买醉。”

    “既然昨天赵公子声称自己清早刚刚归家,可是我却在城门口的登记簿上发现赵公子早在几日前就登记过,不知这又是何解?”

    “或许是同名同姓的人也不一定?”赵冉书平静的答道。

    “同名同姓?”江子殷漫不经心道:“可是守城门的士兵曾经说过,有一个人前几天每到黄昏进城,清早出城,因此人行为十分怪异,士兵这才留神记住那人的相貌,不如让士兵前来认一认?”江子殷虽是询问的语气,却是用肯定的态度说道。

    赵冉书没有说话,郑敞立即派人将前几天守门的士兵召来。

    “钱仁,”江子殷又将焦点转移到了一旁几乎被人忘记的钱仁身上,突然发问道:“你为何会将深夜前来的赵家娘子,一刀刺死?”

    “我以为……”钱仁刚说了半句话,就连忙住了口。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江子殷严厉喝道。

    “以为,以为那人是赵府公子。”钱仁看了一眼旁边的赵冉书,低下头答道。

    “胡说,赵家公子昨天刚刚归来,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江子殷又是一声厉喝。

    “我没有撒谎。”钱仁急忙摇手抬头,解释道:“前几天有人跟我说,赵家公子要回来了,我怕被赵公子发现我和翠云的事情,便买了一把尖刀以防万一,果不其然,那几天夜里,真的有人夜半敲门。”

    众人听闻,都感觉不可思议。

    “可是我每次开门都不见人影,我心中害怕。以为赵公子会在半夜将我杀死,这几夜就一直守在门前。直到那一天翠云敲门,我立即拿起尖刀开门,哪里想到翠云一句话不说,直接向我冲来,我没看清,以为是赵公子恨我夺妻,想要杀我,我便一刀先行刺了过去。”

    “向你冲去,你昨天可是说,人影可是由屋内向院外跑去的?”江子殷大声严厉说道,“你到底哪次才是实话?”

    “这次……这次……我……我……”钱仁被吓得断断续续说不出话来。

    “为了想要隐瞒那些金银首饰,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钱仁,你错杀了人,又见赵家娘子携带大量金银,连忙将金银匿藏起来。后来又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只要撒一个谎言,就能脱罪,所以现在才会无缘无故的被指认为谋财害命。”江子殷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样谁又能救得了你?”

    “我当时只是一时的贪心,可是我后来的确也怕。要是我不藏起那些金银,知府大人知道我认识翠云,问起那人为何向我冲来,我没法解释啊。为了不露馅,我这才撒谎。可是我保证,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钱仁神情紧张的拉着江子殷衣服的下摆声嘶力竭道,“你一定要证明我的清白,我是冤枉的啊!”

    "好个钱仁,你居然对我撒谎。"郑敞听到后,气得不轻。

    “大人饶命啊,大人……”钱仁立即叩头求饶道。

    “江子殷,你接着说下去。”郑敞没有理会求饶的钱仁,而是示意江子殷接着说下去。

    江子殷点点头说道:“还有一点,想来就快到了。”

    这下郑敞也有些迷糊了。

    “大人可仔细看过那幅画?”

    “画?”郑敞又重新拿起那副画,皱着眉头道:“这山水图的意境用笔不错,不过看着倒是有些熟悉。”

    “当然不错,那是前朝大家张清的山水图。”赵冉书却在这时突然道。

    “什么?”郑敞大惊,“张清的山水图?不是你画的?”

    “是我画的不错,”赵冉书站了起来,看向江子殷道:“接下来这位官爷就会将赵府中的那副画展示出来,让大家看看,我临摹的是否维妙维肖。”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你于临摹一道的造诣到底有多么高深,才能得出书信是你仿造的可能性。”

    “再加上那独特的墨,还有城门口士兵的指认……”

    “这一切就可以解释的通了。”

    “在钱仁家中,是不会发现任何一块带有麝香的墨的。”看到赵冉书主动承认,江子殷心中却是百味陈杂,“昨天,还有人来告诉我,说那些墨将会为我带来杀身之祸,但是我还是没有下决心毁掉那些墨。”

    听到这句话,公堂外的明月夜再也笑不出来了。

    公堂上,赵冉书的声音充满着怀念的意味:

    “这种墨,是家父还在时,亲手所制,独一无二,我终是不忍丢弃。这些墨一直被细心的保存在书房,而钥匙一直在我手里。每用一次墨,我都会记在心里,那恶妇是不可能拿到这些墨的。”

    “那日,我还在回家途中,得到家中书信,那恶妇与人通奸,还有了身孕,我母亲知道后,被活活气死。知道奸夫是钱仁之后,我便想到了这样的计策。在偷偷回家拜祭母亲时,拿到了钱仁的笔迹,连夜仿造钱仁的笔迹写了那封信。之后就在每夜夜半敲响钱仁家的门,他一开门,我就会躲进暗处。八月初十那天,再佯装城门已关,到城外酒馆买醉,以此摆脱嫌疑。”

    “可是你却说漏了另外一个人。”江子殷提醒道。

    “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赵冉书的声音清晰分明。

    “不,还与一人有关。”江子殷看向惊恐的凝香。

    “只我一人,还请官爷不要累及他人。”

    “那么,是谁将钱仁的笔迹给你的?是谁偷藏下那香囊和书信?又是谁昨天当堂指认钱仁的?”江子殷一项项指出道。

    跪坐在一旁的婢女凝香听到这一项项指认后,面若死灰。

    赵冉书见阻止不了,就沉默了下来。

    “凝香,因为赵家娘子和钱仁的关系被赵老太太发现后,一气之下自尽身亡。你就通知将你带回府中的赵公子,接着你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得到了钱仁的笔迹,后来见钱仁故意丢下香囊,便顺势将仿造好的书信塞入了香囊中,让你家夫人无意间发现。之后就将香囊书信藏起,赵家娘子找不到香囊书信,但是又急着和钱仁相会,才放弃了寻找香囊和书信。而你最后只需指认钱仁和赵家娘子的关系后,一切就能结束了。”江子殷一一分析道,最后又说出了昨晚凝香所说的那句话。

    听到这句话,凝香脸色大变:"是你?"

    “不错,是我。”江子殷承认道。

    众人听到这两人最后一句的对话,听的是如坠雾里。

    凝香苦笑一声:“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没必要隐瞒了。”

    “没错,是我,我曾经到过钱仁的杂货铺,趁他不备,偷了账本出来,后来再趁机还回去。最后藏起香囊和书信,到事发那天拿出来。”

    “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帮助赵公子做这些事情?难道就仅仅因为他是你的主子?”江子殷问道。

    “这世上欠了别人的东西,就一定要还回去,不然就会永远的良心不安,”凝香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语气中透出浓浓的悲凉之意:“我为什么要帮赵公子,那是因为少奶奶要将我卖去青楼,我不想再踏入那个火坑而已。”

    “不,你还有其他缘由!”江子殷道,“如果你说出你的原因,说不定你的罪责会减轻。”

    凝香听后,目光无神的看向江子殷:“再没有其他原因了。”

    江子殷又看向赵冉书。

    “从昨天失画以后,我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个结果了。”赵冉书长叹一声。

    江子殷看到后,缓缓问道:“从我见到你第一面起,你就自称鄙人,又称妻子拙荆,一个拥有这么高超临摹手法却不愿意放下自己文人身份的人,又为什么要放弃秀才的名号,转而从商呢?”

    “临摹手法再高又如何?那却不是我想要的。”赵冉书反驳道,“丹青书画,在我心中,那是最后一片安静的地方了。”

    江子殷听到后,没有再说下去,可是公堂外却有百姓大声喊道:“那你怎么能设计杀了你的妻子呢?”

    “妻子?”一说到这两个字,赵冉书本来平静儒雅的面孔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自她进门以后就挥霍无度,我父亲,我母亲,还有我的前程,都全部断送在她手里了!她不配!”

    “真是可笑,这么一个无知蠢妇竟然是我……”

    赵冉书没再能说出,而是凄然一笑:“一切都毁了。”

    “没错,你夫人的行径的确可恶,但是你却不能妄害人命。”郑敞却在此时道。

    “我妄害人命?那我父母的命谁要来偿还?”赵冉书愤怒的向堂上看去。

    郑敞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惊愕,却没再说一句。

    “怎么?无话可说了?我朝律法从来没有哪一条规定将人气死是要偿命的。我不甘,为什么要让这淫妇依然在快活的活着?她必须要为我父亲母亲偿命!”赵冉书歇斯底里道。

    “你说要她为你父母偿命,那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事情一旦揭穿,你又当如何?”江子殷突然出声问道。

    “大不了一命而已,我在这世上已无牵无挂。平谷城一个小小的赵冉书而已,谁会伤心难过。”

    “你错了。”江子殷看向了公堂外,“有一个人曾经想要力助于你,还有一个人对你的才华极为赞誉,对你弃笔从商也是颇为惋惜。”

    赵冉书伤感的摇摇头:“即使是这样,那又有什么用?我父母再也不能回来了。”

    公堂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赵公子,那妇人虽然狠毒,但你怎么能一直沉浸在自苦的情绪中呢?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对得起养你二十几载九泉之下的父母?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读?”

    赵冉书听到这一席话,回头向公堂外看去,一个身材瘦弱的人站在众人前方,正惋惜的看着他。

    “是你?你是,孙喻才?”看到这个意料之外的人,赵冉书有些惊讶。

    “不错,我虽然穷苦,但却不愿随你一样。宁愿放弃自己秀才的名号,一辈子从商,碌碌无为。”

    “是啊,每个人的抉择不同,我没有你那样的坚持,这又能怪的了谁?”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也。虽然你如今泥足深陷,但若迷途知返,及时醒悟过来,此生又有何憾。”

    赵冉书木然答道:“无奈,花开有落时,时命有时尽……”

    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郑敞低声吩咐了人将赵冉书和婢女凝香暂时押入了死牢,上书刑部之后再做判决。

    至于钱仁,郑敞也派人将他押入牢中。

    钱仁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我是冤枉的啊!”

    “不错,你的确是被冤枉的。”江子殷回答道,“可是因为你贪财,私自昧下赵家娘子携带的金银。后又死不悔改,对知府大人连连说谎,致使本案走了这么大一个弯路,判你有罪,一点也不为过。”

    钱仁听后,面色灰白的被拉了下去。

    所有的被派出去人都回来了,带回了江子殷想要的东西,城门口的士兵也气喘吁吁的来到了公堂上。

    可是一切都没有再问的必要了,赵冉书已经承认了一切。

    江子殷看着被带走的面色坦然的赵冉书,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