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婉儿还在抽抽噎噎着:“五姐姐,我真的觉得很难受,你说,既然他从头到尾看中的就是二姐姐一个人,无端把我牵扯进来算什么呢?我当初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命好,庶女的身份还能嫁个好人家,哪想到,都快成婚了,却被人退了婚,成了全城人的笑柄。现在,他们两个人欢欢喜喜办婚事,可是我呢?我算什么?谁在乎过我的感受……”

    提起何能和金善媛这桩子事,金婉儿就委屈得不能自已,刚止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就又掉了下来,一条帕子都被泪水给浸湿了,抓在她的手里,看着好像都能捏出水来。

    金鑫低眸看了一眼,固然知道金婉儿再这事里面成了炮灰,着实是可怜的,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的好,实际上,现在这情形,不管她说什么,其实都是无济于事的,关键还得金婉儿自己看得开。

    她轻拍着金婉儿的后背,斟酌良久,才说道:“八妹妹,事情已经发生,你就别难过了,等着时间过去,慢慢地就好了。”

    “现在外面也不知道怎么传我呢。”

    “放心,世上的流言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就算他们在说你的事,没多久,就又会被另一件有趣的事所替代,不会有人一直念着的。”

    “可我被人临时退婚是不争的事实啊。我娘说了,我这样的情况,只怕日后是难再嫁出去了。”

    “怎么会呢?”

    “就算能嫁,身价也大打折扣,怕是嫁不到理想的了。”

    金鑫皱眉:“这话怎么说的?不过是被订婚,谁不知道这事情是何家二公子处理得不对,怎么就成了你的身价大打折扣?”

    “女子被退婚,传出去名声毕竟不好听。”

    “没有这样的道理。一个女子,只要做到自尊自爱,就永远是无价之宝,若是拿那些外人的眼光来衡量自己,才是真的愚蠢!”

    金鑫生气地道。

    金婉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眼睑向下耷拉着,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她咬了咬唇,轻声道:“我又不是五姐姐,做不到五姐姐这样的睿智。”

    “你……”

    金鑫被金婉儿的话给呛到了,眸光流转,盯着她,“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婉儿陡然变了语气,冷淡道:“谁不知道五姐姐精明强干,什么事情到了五姐姐手里就没有不如意的。当初,五姐姐也是拒绝了不少的婚事,甚至于后来跟乙州崔家的婚事,人都在拜堂了,五姐姐也果断地推掉了。所有人都说五姐姐嫁不出去,五姐姐却半点不焦虑,不久就又有原来的二姐夫追求,五姐姐也是看不上。要说起来,五姐姐这样的情况,本该是再难嫁出去了,最后,竟然嫁给了五姐夫那样出色的男子。挑了那么多,最后嫁了个最好的,这难道不是五姐姐睿智吗?”

    “……”

    金婉儿表面上看对金鑫是很亲近,也曾是真心对待金鑫的,那是源于彼此同是庶女身份的惺惺相惜之感,甚至,相比较金鑫没爹没娘的处境,金婉儿暗暗有着一份优越感,同金鑫在一起,多多少少让她感到自己不是那么的卑微了。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暗夜里浮动的冷风,悄无声息,若不仔细去体察,经常被忽略,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后来,看着金鑫越来越好,金婉儿心里的坏因子便开始蠢蠢欲动,原本被压制在最深处的躁动情绪便开始嚣张起来,嫉妒、佩服和嫉妒相互交织,使得她私心里对金鑫的态度便以不同往日,这次的事情,更是给了她极大的刺激,同是庶女,看着处境优渥的金鑫,再看着窘迫尴尬的自己,心里的不平衡便被极度放大,也彻底地使金婉儿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话语中,充满了对金鑫的怨恨。

    金鑫静静地看着金婉儿,聪明如她,早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金婉儿变了,此时听着她说出那样的话,倒也不是特别意外。

    她说道:“婉儿,人这一生不长不短,会失去很多,也会得到很多。每个人的得失都不一样,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好好把握当下,而不是去与人比较,对别人的得与失品头论足。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但是我想,不管我得到什么失去什么,现在的处境是好是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是我个人争取和妥协的结果,也是我的造化和命数,至少,还轮不到你来帮我分析总结,更轮不到你这样冷嘲热讽。”

    金婉儿脸色微变,像是被她冷然的样子给吓到了,忘了回话。

    金鑫淡淡看着她,起身:“看你现在的样子,心情应该是恢复得不错。我还要去前面帮大嫂子的忙,要不,就不多留你了。”

    说完,她朝外面叫来了金婉儿的贴身丫鬟,吩咐人将金婉儿送回去,好生劝慰。

    金婉儿怔怔地看着她陡变的态度,想说话,也找不到话说,鬼使神差地,就由着人把自己带回去了。

    子琴看着金婉儿离开的方向,侧头看了眼金鑫:“真没想到八小姐会说出那样的话。人的变化有时确实让人吃惊。”

    “你觉得她变了?”金鑫笑了笑,微蹙着眉头,“又不是巨大的变故,至于有这样反差的变化?要我看,多半是极力掩藏的另一面自己露出了真面目罢了。”

    “……”

    子琴错愕。

    “好了,被她这么一耽误,也没时间睡觉了。走吧,再不过去帮忙,大嫂子就要找人来叫了。”

    到了崔英那,金鑫帮着又是忙了大半天,总算勉强把重要的事情都弄好了,其余的就全是明天该忙的了。

    老太太看准了时候,让人来叫金鑫,留着她吃晚饭,金鑫记挂家里的两个孩子拒绝了。

    很快地回到了将军府,简单地吃了晚饭,又给孩子们和自己洗了个澡,才带着孩子们早早地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

    天才蒙蒙亮,金鑫便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吻了吻床上还熟睡的孩子,便出发去往金府。

    金府的忙碌比昨日更深,除了满目的大红喜庆之外,便是进进出出的下人。

    金鑫才刚一到,就被崔英给拉过去帮忙了。

    好容易,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便听到外面有人喊道:“迎亲的队伍来啦!”

    守在门口的媒婆听了,忙喜笑颜开地转回身来,扶起坐在床上蒙着盖头的金善媛说了好些吉庆的话,便搀着人往门口走。

    新娘上了院中的红色软轿,一路到了金府大门口,新郎官何能早在门外候着了,看着新娘子,眼中闪着喜悦的光,笑着将人背进迎亲的轿子,而后潇洒地跨上马,唢呐鞭炮声中,队伍再次启程,往何家的方向而去。

    金鑫和崔英则分别坐上了后面跟着的小红轿子,作为娘家人一块去见礼。

    一路上吹吹打打着,到了何府。

    何家如今平步青云,何能之父何洪深更是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步,此次爱子大婚,自是有不少达官显贵亲朋友好前来祝贺,喜庆热闹更是非比寻常。

    伴随着门口不断响起的鞭炮声,一对新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进入了何家大门。

    众位宾客全部守在大堂,准备着看新人拜堂礼。

    金鑫和崔英由何家的下人引领着,到了里面,金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何洪深夫妻一身新衣,满面含笑地坐在高堂位置,正瞪着新人行礼。

    瘦高的傧相满面红光,高声喊着: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对拜”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却见人群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紧接着,就看水泄不通的人群中主动让开了一条道,放眼过去,一位贵气不凡的男子在怡然地往这边走过来,对方的面上含着笑,眼波不停地转着,扫视着四周,最后定在了眼前那一对新人的身上,先是看了看何能,最后,便目不转睛地盯住了蒙着红色盖头淑丽而立着的新娘子金善媛。

    金善媛被红盖头挡住了视线,此时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

    是他来了吗?

    她禁不住地这样想着,转瞬又自嘲地笑笑。

    他怎么会来呢?

    站在金善媛身侧的何能却在看着来人的时候,全身一个绷紧,面上本还愉悦的笑容也那么僵硬着,眼底却是渐渐地被冷意所笼罩。

    何洪深看到来人,也是脸色骤变。

    他忙站了起来,拱着手迎上前施礼:“九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勿怪!”

    “九王爷”三个字一说出来,立即惹得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金善媛,金鑫明显地看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下。

    金善媛和白均的那点事虽然隐秘,但是也并非半点风都不透,白均又是个十分高调的人,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出去,以至于那点事私底下早就被人们传个遍了,就是碍着雨家和金家的脸面,所以识相的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谈论。

    而现在,金善媛再嫁,这个不可一世的九王爷却出人意料地现身此处,那举动,怎么看着都让人觉得不寻常。

    空气中仿佛飘着一丝丝诡异的气息,让在场的人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白均看着何洪深,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何大人好生见外,本王原以为你我虽在朝中政见不同,但是私交却还是不错的,没想到,令公子大婚,何大人满朝文武大半都请了,就连本王的几个兄弟也请了,却唯独没有请本王,真是让本王好伤心呢。”

    说是伤心,脸上分明没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何洪深自然是不会相信他那一套说辞,还是做诚惶诚恐状:“九王爷莫怪,微臣是听闻九王爷在外游历,以为王爷没那么快回来,所以就……”

    “是知道本王在外游历所以没请呢,还是特意挑了本王不在月城的时间才办的这场婚礼啊?”

    白均含笑问道,可那盯着何洪深的眸子却仿佛藏着利剑,看得人如芒刺在背。

    何洪深面色一变。

    白均哈哈地笑了:“好了好了,何大人不必惊慌,本王就是开个玩笑。”

    顿了顿,白均看向了何能:“何二公子,恭喜了。”

    何能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疏淡而礼貌地应了声:“多谢九王爷。”

    白均笑笑,眸光微转,重新又落在了金善媛的身上,瞳孔幽深,似乎要透过那红色的盖头直看到金善媛的脸上似的。

    “说起来,本王与金家二小姐还是有些私交的。”

    金善媛的身体又是一颤,身边的何能看在眼里,担忧地伸出手要扶住她,没想手才伸出,金善媛已经兀自站定,挺直的背脊,红盖头下漂亮的下巴微抬,透着股骄傲自矜,似乎是要以这样的姿势向白均表示自己的不畏惧。

    白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

    他走过去,在金善媛的面前站定,拿着扇子的手向前,试图拿扇柄的一端挑开那道碍人的红盖头。

    何能看得心里发紧,脱口:“王爷……”

    白均的动作戛然停在半空,侧眸,瞥了眼何能紧张而隐忍的脸色,唇角笑意更深,手腕一转,便将扇子收了回去,另一只手捏着一端,饶有兴趣地把玩着,口中悠悠然道:“怎么说也是曾经相交一场,本王特意为二小姐准备了一份贺礼。”

    在场的人低声地议论着,不知道这九王爷今天是搞什么名堂,看那样子,绝对是来砸场的。

    何能先开口了:“王爷太客气了,王爷能来,已经是我何家的荣幸,又怎敢收王爷的礼物呢?”

    “呵呵。”

    白均轻笑:“这份礼物,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很喜欢。”

    何能眉头微蹙,眼中带着警惕。

    白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朝身后拍了拍手,便有一个人提着一个箱子走上前来,白均拿扇子敲了敲那箱子,“礼物就在这里,不看看吗?”

    话是对金善媛说的,话音才落,便出其不意地将金善媛的红盖头给挑开了。

    金善媛的艳丽容貌登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微仰着头,迷离魅人的双眼中带着愤恨地瞪着白均。

    有低呼的赞叹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似乎都在震惊于金善媛的美貌。

    金善媛对那些赞叹声充耳不闻,始终愤恨地瞪着白均。

    白均坦然地接受着她敌视的目光,面上的表情云淡风轻,显然对那眼神无动于衷。

    他饶有兴味地笑道:“善媛,许久未见,你还是这么美貌。”

    简短的话语,赞美中带着轻佻,轻佻中带着无形的嘲讽,睥睨的视线,仿佛在看着自己丢弃不要的东西。

    金善媛仍旧是仰着头的,良久,才微微动着紧紧抿着的唇,声线动人:“王爷大驾光临给我准备的礼物,想必我金善媛承受不起,还请王爷收回。”

    白均笑着,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箱子的边缘,轻声道:“善媛,这份礼物你确实承受不起,但你必须承受。本王希望,每每午夜梦回的时候,你都能想起这份礼物,记得一辈子,刻在心里,蚀骨铭心。”

    金善媛听着白均的话,心里微微地发凉,有不好的感觉萦绕徘徊。

    就在这时,白均却迅速将手一扬,紧闭着的箱子便打开了,一股恶臭瞬间扑鼻而来,让众人不由得都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何能迅速地将金善媛揽在怀里,捂住了她的鼻子。

    凝眸看过去,却见箱子中一团东西,已经腐烂了的,但依稀可看见形状的一团东西,立即刺痛了他的眼睛。

    何能脸色倏地白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望向了怀中的金善媛,就见到金善媛陡然瞪大的眼睛,和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震动的瞳孔,抖动的身体,无不在昭示着她的恐惧。

    何能感到自己的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低头一看,就看到金善媛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入了自己手心的肉里了,有血迹斑斑,弄脏了她柔嫩苍白的指尖,可她却浑然味觉,而何能则看得触目惊心。

    他心里闪过一阵惶恐,看着金善媛,眼神慌乱。

    白均显然很满意金善媛的反应,本来带着冷意的眼此时才跳跃着真的喜悦似的,微微地亮着,探下身,盯着她恐惧的脸,笑道:“怎么样,善媛,还记得他吗?”

    他突然放大的脸,吓得金善媛慌不择路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双腿一软,甚至就着何能的手臂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头上的新娘凤冠已经掉在了地上,头发散乱,脸色惨白,使那份美艳黯然失色,却又透着份楚楚动人的美感。

    何能看到她那个样子后,方才那份慌乱迟疑便又不见了踪影,弯下腰,用力地护住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口中不停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别怕,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