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金鑫去给寒月送第三套衣服。

    才一见面,寒月就问道:“哟,杨公子,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怎么那日没来看我的第二场比试呢?”

    金鑫笑道:“是啊,这不是忙着给你做衣裳呢嘛。”

    “哦?当真是忙着给我做衣裳呢,还是忙着给人开小灶帮人拿头筹呢?”

    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蕊蕾竟然打败了尹霜和寒月这两个人拿了棋艺比试的第一,这件事情这两日一直被大家津津乐道,没想到蕊蕾如此天赋异禀,但很快的,就有人透出消息来,说是有位姓杨的公子悉心指导,才让蕊蕾赢了的。

    近来,为了重建良绣坊,金鑫不时地在外走动,因为她一般都是扮男装化名杨柳,所以,杨柳公子这个人渐渐地也为人所熟知,很多人也都知道,这杨柳公子其实就是金家的那位五小姐,金鑫。

    金家的女儿向来都是有口皆碑的,尤其是金善真和金善媛这两姐妹,更有江南双姝的名号,才艺与容貌冠绝天下,只是,如此光芒自然也稍稍掩盖住了其他几位金家小姐的存在,而金鑫更是毫无存在感,很多人甚至都忘了,金家曾经那个了不起的二老爷还有个女儿。

    然而,随着金鑫从商,这个默默无闻的五小姐也慢慢地走进了大家的视线中,一个名门庶女,竟然出来经商,这使得人们对她兴致盎然,时不时就聊到她,偶尔有发现她的什么新动作,就有人传出来。

    眼下,大家都很好奇,不明白这个五小姐又在打什么主意,竟频繁地和烟花女子接触,先是跟寒月也就罢了,毕竟寒月虽是烟花女子,但品性倒是不俗,可那个蕊蕾呢?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怎么也让五小姐感兴趣?

    寒月也是好奇,她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金鑫,笑着问道:“我可是都听说了,那小蕊蕾之所以能够胜过我和尹霜,都是你的功劳。怎么,好歹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像这样背后搞小动作,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

    金鑫笑吟吟地看着寒月,问道:“我还以为你对花魁之首这样的头衔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是没有。不过这是两码事,我就是以为你会始终站在我这边罢了。当然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你没想多,我确实是始终站在你这边的。”

    金鑫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就跟自己家似的,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说道:“好歹也认识了有两个多月了,我是拿你当朋友的。”

    “你这做法可真看不出来是把我当朋友呢?”

    “我这不是知道你对当不当得上花魁之首没兴趣呢嘛。”

    寒月转眸,盯着金鑫:“你这人就是典型的唯利是图,没点好处,你也不必然做这样的事情,快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两个人都是聪明人,脾气也相投,相处久了,也就越发的熟悉起来,寒月因此对金鑫便也亲近起来,说话口吻也很不客气,倒不像外人看起来的那么有距离。

    金鑫笑了,也不瞒她,实话实说道:“你也知道,良绣坊要重建需要花很多的钱,而我呢,手头也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自然得找别的生钱的门道。”

    “这跟蕊蕾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也知道,现在花魁大赛办得如火如荼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这个事情,自然了,也有很多人拿这件事下庄,赌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寒月起先还有些愣怔,而后,惊讶道:“你也进去凑一份了?”

    “这不是来钱快嘛。”金鑫笑了笑,眼睛看着手中转动的茶杯,说道:“要想赢得多,自然得想点办法。蕊蕾因为刚出来,没什么名气,年纪也小,又有你和尹霜两个人挡着,一看就没什么胜算,投她的人自然是少,但是,就是因为这样,若是后面她赢了,你说,最大的赢家不就是投她的人吗?”

    “我和尹霜虽说赢面大,但是此次比试中也不乏许多出色的花魁,我们要赢也不是十拿九稳的,更何况蕊蕾?所以,你才亲自去指导她?”

    “也就这一局而已。主要还是我比较擅长下棋,还能教她一点,其他的我可就不行了。所以啊,接下来的两局,我是不会再选蕊蕾了。”

    寒月端详着金鑫的脸色,见她眉眼中带着几分怡然得意,便意味深长地笑了:“我看你这样子,估摸着接下来不下注,这一局赢的钱也够你花了吧?”

    金鑫笑着看着她,没回答,而是说道:“相对于我赢了多少钱,我觉得你应该对我给你做的新衣裳更有兴趣吧?”

    寒月愣了一下,就看到子琴将抱着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锦盒放到了桌面上。

    金鑫说道:“看看吧。”

    寒月看了她一眼,笑了,满怀期待地盯着那个锦盒,打开,一摸衣服料子,就觉得顺滑非常,手感极好,她心里一喜,迫不及待地将衣服整个拿了出来,看了眼,便到屏风后面去了。

    不多时,寒月便在贴身侍女四喜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裙,出来了。

    这是一件无袖的抹胸长裙,上好的一块丝织布料做的,白底,却有零碎的印染,水墨的竹叶和波纹,穿在寒月的曼妙的身上,下摆正好盖住了脚面,看起来俊雅至极,别有一股风流气质。

    寒月一手捂着胸口,身后四喜还帮她按着什么。

    寒月微蹙眉,问道:“这可怎么穿,一直往下掉。”

    金鑫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那背后那凌乱的绑带,这身抹胸长裙有点现代时装的感觉,只是古代没有拉链,时间又赶,没空再去特意定做,她便直接将拉链改成了绑带的形式,她让四喜仔细看着,而后,慢条斯理地帮寒月整理了下抹胸,将绑带一条一条,像现代绑鞋带似的交叉式的绑好,一边笑道:“把后面的系带绑好就可以了。到时候让四喜帮你弄。”

    说话间,已经全部绑好。

    金鑫走到寒月面前,打量着,眼中有满意之色:“四喜,你来看看。”

    四喜也走过去,对着寒月一番瞧,赞叹道:“小姐,真好看!”

    寒月却不大自在地抱着裸着的酥肩,走到镜子前看着,为难道:“看是挺好看的,就是不大自在。”

    寒月虽是烟花女子,但心性高,不是个媚俗的人,平日里穿着打扮虽不是厚厚实实的,却也是极其保守的,像这样露肩露手臂的,也难怪她会不能接受。

    金鑫早料到一般,神秘到一笑:“你难道没看到那件纱衣?”

    “纱衣?”

    金鑫走到桌边,从锦盒里拿出了一条纱衣走过去:“净看到裙子了?”

    寒月愣了下,刚才怎么没看见?

    金鑫站在她身边,将纱衣从她头上套进去。

    还是第一次有衣服是从头上套进去的,然后两手伸到了袖子里,这样新颖的穿衣方式,让寒月和四喜看得一愣一愣的。

    眨眼的工夫,就穿好了,寒月低头一看,靛蓝色的纱衣,蝙蝠袖遮到了手肘处,下摆是荷叶边,盖到了臀部,穿在身上,极轻极薄,如水淌过一般顺滑清凉,和原先穿着的那身白底墨纹的抹胸长裙搭配起来相得益彰。

    从第一套衣裙开始,寒月就已经看出了金鑫在制衣方面的本事,她一向自诩对穿衣打扮十分讲究,然而,见识过了金鑫的心灵手巧后,她可真是自叹弗如,而今天,金鑫无疑又给了她一份惊喜。

    纱衣轻而薄,但是,好歹也能遮挡,而这样半遮半挡的,无疑更让人感到心动神驰。

    四喜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姐,你看起来好不一样!小姐你一定是明天场上最美的女子!”

    “还没完呢。”

    金鑫不知何时已经又走回了桌边,从锦盒里拿出了一串链子,细细的一条皮绳缀着好些颜色漂亮的芙蓉石,看起来素淡好看。

    “这是做什么?”寒月看着那链子,问道。

    “腰链。”

    金鑫走过去,亲自给寒月系在腰上,恰到好处的松紧度,达到了很好的收腰效果,一下子,就将寒月那玲珑的曲线给体现了出来,原本还有些松垮的纱衣也被收拢了,整个人看起来秀逸了许多。

    金鑫退开些步子上下仔细地瞧着,眼中的满意更甚。

    “不至于不伦不类吧?”她半开玩笑地问道。

    四喜已经都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了,直道:“五小姐,哪里不伦不类了,美极了才是!”

    寒月对着镜子侧身打量,虽没说话,但是,明显勾起的唇角却也间接地表达出了她的喜悦之情。

    “怎样?”金鑫问寒月道。

    “不得不说,你这心思,你这手,实在是巧。我今儿又长见识了。”寒月转过头来,笑道:“啧啧,我可算是爱上你做的衣裳了,以后,恐怕只看得上你做的了。”

    “我心比较大,光你一个爱上实在不够。最好啊,能人人都爱上我良绣坊做的衣服。”

    寒月听了,挑眉道:“你可够了吧,就前两场比试,不是给你们良绣坊拉了不少客人了吗?也够你忙一段时间的了吧?”

    “我这人就是闲不下来,这点忙哪能让我满足?”

    金鑫扬眉说道。

    寒月突然笑了,歪头,笑眼看着她:“我说,你的婚期不是将近了吗?这个节骨眼,不忙着准备婚事,你还挪得出时间来给人做衣裳?”

    一提起婚事,金鑫脸上的笑意明显地一顿,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烦闷。

    *

    回到梧桐苑,金鑫才刚换了女儿装,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被老太太屋里的人叫过去了。

    虽然金鑫极力想要忽视掉这件事情,但是,毕竟是摆在跟前的现实,她再怎么忽视,总有人要叫她意识到。

    眼看着婚期越来越近,金鑫面上虽没什么表现,但心底下却已经烦闷不已。

    原本还指望着崔琦会主动来退婚,但等了这许多日子,也没见个动静,想来也是没希望了。

    这些天老太太开始频繁地叫她过去,每次无一例外都是和她的婚事相关。

    因为二房就剩下了赵姨娘和她,赵姨娘又不管事,她这婚事的筹备便交由大夫人去做主去了,但是,老太太毕竟还在,所以,但凡有什么事情,总要把她叫过去,问过了她的意见。

    这样的待遇,搁别的小姐身上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金鑫知道,主要也是老太太疼着的缘故。

    屋里除了老太太,还坐着大夫人金赵氏和大少夫人崔英。

    金鑫一一见礼,而后依老太太的吩咐在一边坐下。

    “五丫头,今儿个叫你来还是为着你的婚事。”

    金鑫心里早有预料,也不惊讶。

    她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倒是挺恭顺的模样,又好像是有些害羞。

    “下个月初就是你大婚的日子了,虽有你大伯母打理着,可你别忘了,你是新娘子,许多事情虽不用你去出面处理,可也得时时上心才是,不要搞得像个局外人似的。”

    金鑫听着老太太这话,心下漏跳一拍,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就印证了金鑫的说法。

    “我听说你今天又出门去了?还是去昭柳阁那样的地方?”

    “祖母……”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一个女儿家,名门出身,怎么动不动就去那样的地方?何况,眼看着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传出点什么风言风语的,多难听!”

    金鑫脸色微变,也坐不住了,赶紧站了起来,对着老太太,低着头,却也没有出言反驳。

    她知道,这个节骨眼,最好少说话,否则,只会引得老太太更不高兴。

    “你呀,不要仗着我老太婆宠着你,便越发的没了边了。什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事情都敢做,时间久了,还有什么规矩?”

    老太太还说不够似的,又说道:“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是个女儿家,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像这样成天的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前阵子还去了什么花魁大赛是吧?头些天,还出入红玉楼教一个烟花女子下棋是吧?今天……啧啧,你说说你,怎么净跟那些地方那种女子扯上关系?也太没分寸了些!是我放着你出去做事的,你就该处处留心,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拎清才好,像这样的胡为,大家看在眼里,会怎么说你?莫说别人,就说咱们金家上下,不知怎么在背后说我这个老太婆昏聩,任由你这样呢!”

    老太太说了一通的话,声音虽不大,可那口吻却着实不和气,明显地带着几分怒气。

    老太太很少对金鑫发火,其实,她自己私底下也有让人去留心金鑫在外的处事做法,虽不大赞同,但因为信任,也没说什么,关键是近来,下面越来越多的人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了,话里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说金鑫不规矩,在外面丢金家的脸面,而这人之所以会出去丢金家脸面,那也是她这个老婆子给纵容的,看似忧虑金家的颜面,实则就是在怪她老太婆一碗水没端平,太偏着金鑫害了合府的声誉。

    老太太活这样大的岁数,经过多少事,心气一向是高的,何时被人这样数落过,哪里忍得下火,自然是不高兴的。

    而金鑫偏偏净忙着外面的事情,也没有在她跟前主动好好地解释解释,太随性了,这也导致老太太不满意起来。

    心底里还是后悔的,后悔之前脑子发热,因感念自己二儿子,而同意让金鑫出去经商。

    早知如此,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去。

    金鑫不傻,自是听出了老太太不高兴,当即跪了下来,说道:“祖母不要生气,鑫儿知错了。是鑫儿太任性了,考虑不周全。”

    她低着头,说话的口气也是急切而愧疚的。

    她第一时间是认错,而不是为自己狡辩,不管怎么说,就这个反应,多少还是让老太太满意,倘若她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辩解,反而让老太太失望!

    好在,这孩子性子还是没变,不骄不躁的,沉稳冷静,看着倒还是受教的。

    这点也是老太太最喜欢金鑫的地方,相对于其他几个丫头,金鑫看着更知世些,然而,知世却又狡黠,能屈能伸,知道审时度势。

    这一点,没人能比得上。

    老太太见金鑫态度良好,脸上的怒意便也消下去了些,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今儿个叫你过来,主要也不是为了训斥你。你知错能改,便是很好了。”

    金鑫低着头,没有应话,看着却很有认错的姿态。

    老太太又说道:“行了,既然知道错了,那么接下来就好好表现。婚期将近,你今后便别再往外跑了,外面的事情也都放一放,安心筹备婚事吧。”

    “……”

    金鑫听了这话,心里一凉,想要开口说几句话,却还是强自忍下了,这个时候,还是忍下吧,否则,只怕老太太真气起来了,只怕对她反而更不利。

    她咬牙点了点头,恭敬道:“……是。我听祖母的。”

    ***

    五千字。算加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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