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富站在案板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桌上放着十几把不锈钢刀,以及各种鱼。观众屏住呼吸,等着这位厨子开始表演,谁知大厅的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忽然走了进来,虽然这里基督徒众多,但澳门是个开放的城市,很显然人们对佛教并不排斥,商人们多多少少对异国文化都有些猎奇,只有耶稣会的人稍微惊讶了一番,不过也镇定了下来。



    大和尚一脸祥和,径直走到天窗透过的阳光光束下,手持拈花状,竟比庙里泥塑的菩萨还要逼真上三分。



    “祇园精舍之钟声,奏诸行无常之响,桫椤双树之花色,表盛者必衰之道。”大和尚用日语吟诵起来,在场的日侨无不神情一凛,瞬间觉得进入了某种禅定状态。



    大和尚的声音刚落下,陈小富猛地睁开眼睛,抽出两把刺身刀,哗哗哗地在空中耍了几个刀花,目光凌厉地看着观众席上的诸人。



    “搜噶!以《平家物语》开篇词开场,刀法精湛,目光凌厉,简直就是平清盛公在世啊!明国大人果然是东方世界的领路人,对我日本武家内核的了解果然非同一般,厨子将料理和武士精神完美地结合,这场比赛真是妙啊!”观众席上一个武士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对在座的所有人免费讲解到,众人纷纷点头。



    陈小富取来新鲜的鲷鱼,鱼肉已经去头去鳞,闪着寒光的不锈钢刺身刀插入鱼背脊,迅速向后一拖,鱼的身体迅速分成了两半,根本没有遇到一丝阻碍,然后剔去鱼骨,两半剔透的鱼肉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才是武士该有的刀法,快准狠,不拖泥带水!多少武家没有参透的奥术竟然被一个厨子体现地淋漓尽致。”在场的不少日本人若有所思,有些人甚至羞愧地低下了头。宰鱼不比砍人,切肉刀也比不上专门的刺身刀,但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把姿态摆出来,日本人自然会去替你自动脑补。



    大和尚很合时宜地开始吟诵了:“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烟。”陈小富的两个助手开始打抹茶,整个会场只听到茶筅的刷刷声和刺身刀击打在案板上的声音,恍如一个寂静的早晨,武士收拾行装,骑上马匹出门准备上战场了。



    和尚眉眼低垂,陈小富的刀声也缓和下来,只听到“君行是长路,如席卷成团,愿有天来火,焚烧此席完。”就在众人还沉浸在怨女送别的情绪中,陈小富忽然低吼一声,一刀斩断鱼尾。和尚痛苦地说道:“天下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儿女私情俱是梦幻,死亦何所哀?”



    观众仿佛在看一出剧,和尚先打一偈语,道出人生无常的幻灭感,随着斩断鱼头,代表武士征战沙场,回到家中,妻子再去送别,这一别却又是阴阳两隔,武士在死前斩断情丝,告诉他人只有忠勇才是恒常。在场的观众的情绪完全被陈小富的刀声操控者,时而刀枪分明,铁马铮铮,时而缓和婉转,如珠玉落盘,一时间竟有不少女眷留下眼泪来。



    “我们输了。”林纪阁叹了一口气,“我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跑遍了南洋就尝到了天下美食,没想到光一个做菜过程就充满了玄妙,真是井底之蛙啊,这澳洲到底是在哪里?徐将军说我们的食客不如野人,这下我是彻底相信了。”



    “少爷,我们就这么认输了?小的去跟裁判通通气,咱们林家什么时候认过输?”林纪阁身边的一个仆人气的脸都变形了,他把自己的钱都押上了。



    “混账,聒噪什么?不要打扰本少爷看剧。”林纪阁果然家大业大,对这一万多两银子根本不在意,主要是又发现了一个做菜方式,他早就沉浸在其中,输的心服口服。



    陈小富那边还没完,精湛的刀工加上锋利的刀具,把鲷鱼片切得薄如蝉翼,助手拿来几个大盘子,洁白的盘子上铺着刚采摘回来的箬叶,生鱼片层层叠叠摆在冰块上放到盘子里,鱼生背脊是红肉,下部晶莹剔透。



    仆人把几个盘子分别分给评委和观众席,陈小富介绍道,“各位大人,我的这道菜名叫’武士的一生’,武士生于忠勇之家,最后抛弃尘缘为主家战死沙场,他就这么离去了吗?。”陈小富边走边说,用目光问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刚刚那个免费解说的武士已经热泪盈眶,连忙站起来说,“陈先生,武士绝不是一粒尘埃,我们虽死犹荣。”在场的其他武士纷纷叫了起来,什么主家万载,武士荣耀,一时间大厅里喧闹起来了。



    陈小富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了,缓慢说道:“武士就如同那樱花一样,虽然生命只有七日,但是绽放的刹那就是生命的爆发,虽死而此生灿烂,本厨子用这道武士的一生向各位致敬。”陈小富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场的日侨全部起立,纷纷鞠躬还礼。



    土著们将盘子端到评委席和观众席上,除了生鱼片还有清酒和抹茶,按照个人口味自取。



    武士们难掩激动的心情,哆哆嗦嗦地用筷子夹起一片生鱼片放到嘴里,有人当场就嚎啕大哭起来,他们生来就是为死而生,还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专门为他们做过一道菜,情绪的感染力是可怕的,有一个人哭,就有第二个,结果整个大厅都被日本人搞的惨兮兮的。



    费苏沙看着这些日本人难掩心中的失望,日料大比拼林家肯定输了,而且输的一塌糊涂,接下来只能靠西餐了,他夹起一片鱼生,沾上酱油和芥末放进嘴里,忽然眼前一亮。将盘子递给站在后面的助手,“塞维拉,你来尝尝,味道很不错,确实比林家的厨子更好。”塞维拉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意思,跟着品尝起来。



    当众人刚刚品完生鱼片的时候,魏文华的西洋餐也做好了,他主菜是惠灵顿牛肉、西班牙海鲜饭、红酒烩鸡,外加葡萄酒和刚做好的小甜点。这些菜都是后世西餐厨子总结了几百年的经验才发明出来的菜品,口味上绝对符合西方人的口味,又加上了摆盘艺术,每盘菜上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一幅画。



    十几个仆人站得笔直,左手放在后背,右手顶着盘子,徐致远手持铃铛按了下去,“叮零,叮零”两声,仆人们从两侧鱼贯而入,将餐盘放在每一片席位前的桌子上,桌子上摆满了不锈钢的刀叉和瓷杯装的葡萄酒。



    林纪阁已经无心比赛了,这种新颖的上菜方法让他瞬间开悟,便也过去取了刀叉,等着尝这西洋餐。一个仆人揭开扣在餐盘上的大铁罩子。



    大家先喝了杯葡萄酒去去口里异味,然后开始分食盘子里的美食。



    塞维拉吃得满嘴流油,“大人,刚刚你让我吃倭餐的时候我还不以为意,都是生的有什么好吃的,不过现在这西洋餐一上来我就明白了,明国厨子的技术水平真高,不要说里斯本,就是马德里和巴黎也吃不到这样的食物,难怪明国的那位将军会骂我们吃的是野人的食物,如今看来,我确实不如野人了。”



    “哈哈哈,塞维拉,不得不说他们还是很有一套的,尽管这些菜我在本土没吃过,但是绝对符合我们葡萄牙人的口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偏袒林家了,这事真难办。”费苏沙总督同样也很开心,美食总是能引起人们的愉悦感。



    沙勿略和卜弥格同样也沉浸在喜悦中,这不仅仅是食物好吃的事,主要他们押宝押对了。“会长先生你看,根本不需要我们额外的支持,上帝会告诉我们谁是胜利者。”卜弥格喝了一口葡萄酒。



    沙勿略边喝边问,“卜弥格神父,他们都是中国人,如何能将西洋餐做得这么精妙?明国我也去过,他们的皇帝身边都没有这样的厨子吧。”



    “会长大人,我先前告诉过你,他们可不是普通的明国人,是明国人祖先的一个分支,如今住在南方大陆,他们那里常常会接触西方人,您也知道明国能工巧匠之多非其他国家所能比,这肯定是他们学习后自己发展的产物。”卜弥格骄傲的跟沙勿略炫耀起他对澳洲的了解。



    “卜弥格,这次你回罗马一定要跟教皇大人谈谈这件事,既要为大明争取援兵,也要申请去南方大陆开分会,你的担子不小啊,要辛苦你了。”沙勿略若有所思地说道。



    “为上帝传播福音是我们的本分。”卜弥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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