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笑骂一声“鬼机灵”,命她回盖饭店,向老顾客吆喝几声子,告诉她们,盖饭店过不了几天就要歇业了,请街坊邻居们多多原谅。

    杨氏对林依这一决定很是认同,在她看来,为了保持身份的高贵,能不做生意就不做生意,至于酒楼,只因那是与贵人联络感情的工具,才不算在内。

    牙侩领进一群媳妇子,请杨氏与林依挑酒保。这些媳妇子,都是牙侩依照林依的指示,事先调查过的,全是家世清白,住得又近的东京本地人。

    不选年轻女孩儿,却要选有家有口的媳妇子,这是林依的主意,培养一名熟练的酒保,不是三两天的事,而大宋女子出嫁早,若雇女孩儿来,指不定做几天就该嫁人了,还是雇媳妇子做得长久,而且媳妇子肩上有家庭重担,做事也更尽心尽力。

    林依按照挑人的惯例,先观察衣着,再察看指甲缝,拣那爱干净的,挑出二十个;接着问她们家中可有婆母,没伺棒过婆母的三人,弃之;再问她们家中可有小姑子,与难缠的小姑子打过交道的,优先录用。

    一番询问,最后挑出十五人,但这还不算完,林依还想考她们的记忆力,便吩咐牙侩,等张家脚店打烊之后,再带她们来。

    牙侩应下,带着一众人离去。

    杨氏向林依道:“新屋落成,总会有人送礼来,有的是物,有的却是人,你得做好准备。”

    送礼来,收下便是,送人的情况,林依没碰见过,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杨氏很满意林依这想法,人际场复杂无比,同样是送礼,也不能一概而论,得仔细分析过利害关系再作决定。

    晚上,张家脚店打烊后,由青苗挑选的厨子掌勺,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品菜前,林依先命杨婶把店内所有的酒都摆出来,连同桌上的菜,一一向十五名候选酒保介绍,让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记下,然后背给大家听。

    最后林依选那记性好,声音清晰悦耳的,留下十名试用,让她们明日就来参加培训,并与牙侩约好以一个月为限,试用期内不合格的,或退或换。

    选好酒保,一家人坐下品菜,并许青苗也来尝味道。挑选厨子,倒比挑酒保简单许多,菜烧得好坏,一堂便知,作不得假。几道菜尝完,由最熟悉东京人口味的杨氏拍板,留下了其中两位。同酒保一样,也以一个月为试用期,顺利通过试用,才能转正。

    事情忙完,送走牙侩,大家才正经坐下来吃饭,饭桌上,杨氏突然问起:“我回东京已有些日子了,可曾去祥符县报过信?”

    张仲微与林依相视一眼,齐齐摇头。青苗口快,道:“我们倒想去只是怕,如今新店开张在即,正是忙的时候,不能添乱。”

    张家新添的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云里雾里,不知祥符县与忙乱,有甚么联系。杨氏却是心知肚明,道:“开张是大事,亲戚肯定是要请的,但那天客人多,恐怕忙不过来,还是提前请二房一家来聚了聚的好。”

    林依听了这话,暗赞不已,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若开张那天再请方氏,保不齐惹出甚么乱子,而提前宴请,管她怎么闹腾,都没外人看见,丢不了脸——这一招,实在是高。

    杨氏带来的几人,都不认得去祥符县的路,便叫小扣子明日看着盖饭店,让青苗腾出空来,一早就去祥符县送信。

    林依琢磨着,依方氏的性子,只要她来,肯定就会把张仲微“借”了她十贯钱的事告诉杨氏,以其让她占先,不如让张仲微自己跟杨氏说去。

    张仲微大概也想到了这事儿,一吃完饭,就把林依拉到了一旁,问道:“那十贯钱的事,娘可知晓?”

    林依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等着你去说呢。”

    明儿一早,方氏可就来了,此事等不得,张仲微把牙一咬,就出门去了杨氏房里。林依怕他惹杨氏不高兴,连忙跟了去。

    张仲微上回同林依吵了一回架后,学聪敏了,没敢把实情告诉杨氏,只道当时手头紧,向方氏借了点钱,若方氏明日吵闹,还请杨氏莫要朝心里去。

    林依心想,他能不讲实情,可难保方氏也不讲,以其让她来惹杨氏生气,不如自个儿老老实实承认,以求得杨氏原谅。她想到这里,便拿胳膊肘使劲撞了张仲微一下儿,又挡到他侧面,堵住他的去路。

    这样大的动作,张仲微自然明白是甚么意思,但犹犹豫豫、吭吭哧哧,就是开不了口,还是杨氏瞧出了异状,主动问道:“二郎有甚么事?”

    张仲微躲不过,只得将那日的情景原原本本讲了。

    林依逼着张仲微讲实情,只是为了防方氏,可不是为了挑拨他与杨氏的关系,因此极怕杨氏生气,赶着替张仲微辩解道:“娘,仲微也是一时糊涂,他已晓得错了,往后再不敢了。”

    杨氏脸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可也没带笑,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就让张仲微退下,独留了林依在屋里。

    张仲微一走,杨氏脸上的表情就放松了,微笑着向林依道:“别再怪二郎了,他这钱,我替他还了。”

    “啊?”林依着实吃了一惊,“娘,你别惯着他,得让他长点儿记性。”

    杨氏看起来是真没生气,脸上仍旧带着笑,道:“二郎行事虽然欠妥,但心眼儿是好的,如果他连自个儿的亲娘都不惦记,就别指望他来惦记我这过继来的娘了。”

    林依有点懵,杨氏不是一向不乐意张仲微与方氏走得太近么,怎地现在大变样?难道她以往的态度,只是做给方氏看的?不过以方氏那性子,的确不能给好颜色,不然就要蹬鼻子上脸。

    杨氏瞧出林依的疑惑,笑道:“等你将来也当了娘,就能明白了。”

    林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起身告辞。她回到房内,将杨氏的决定告诉张仲微,张仲微感激杨氏替他着想,心中内疚,暗暗誓,即便是过继来的娘,也一定要好好孝敬。

    林依担心这债务还得太轻松,张仲微就不会当回事儿了,那望过去的眼神,就带上了威胁。张仲微被她盯得一哆嗦,连声保证往后孝敬方氏,一定走明路,再不敢犯同样的错误。

    林依提醒他道:“不光如此,往后不论给婶娘送礼还是送钱,都不许越过娘亲去,送去前,还得先让娘过目。娘待咱们不薄,你可不能让她寒心。”

    张仲微郑重应下,林依这才许他宽衣上床,依例行事。

    青苗最不爱方氏来家,二日磨磨蹭蹭,直到杨氏遣人来催,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半个时辰的路程,被她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张家二房门,乃是方氏的零嘴儿店,任婶正坐在里头,一面看店,一面偷嗑瓜子。

    青苗走过去,大力敲了敲柜台,皮笑肉不笑道:“任婶,谁家养了你,可真是倒霉,连卖钱糊口的零嘴儿都不放过。”

    任婶吓得一个激灵,满手的瓜子儿撒了一地,忙不迭迭地弯腰去捡,还不忘央求青苗别告诉方氏.

    青苗朝门前的大石上一坐,捡了片落叶扇着风,道:“那你去里头替我传个信儿,就说大夫人自衢州回来了,请二老爷和二夫人去吃酒。”

    任婶怕她告密,连忙从柜台后钻了出来,请她帮忙看会子,又问:“只请二老爷和二夫人,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不请?”

    青苗剜了她一眼,道:“我可不敢替你看店,万一你把短缺的零嘴儿赖到我头上,怎办?咱们后分两路,你去请二老爷和二夫人,我去请大少爷和大少夫人。”

    任婶还真有过这念头,不想被青苗猜中,又是一场惊吓,喃喃道:“咱们都进去,那谁来看店?”

    青苗道:“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你若不愿意去,也成,但我到二夫人面前讲漏了嘴,你可别怪我。”

    任婶偷偷看了一眼店内地下的几粒瓜子壳,哪敢讲一声不愿意?她匆匆进院,拉了个粗使丫头出来,强令她坐到店内,再从青苗谄媚一笑,请她一同进去。

    看来任婶是想祸害那粗使丫头了,青苗正想回头提醒一声,却见那丫头的手,也悄悄伸向了瓜子盒,便将那话吞了回去。

    青苗到了李舒房里,张伯临还在衙门,仅李舒一人在家,听说杨氏回京,很是高兴,但无奈她身子沉重,又不大愿意同方氏一起出门,遂以生产在即为由,婉拒了杨氏的邀请,但她答应,若张伯临得闲,一定让他去。

    青苗完成差事,攥着赏钱出来,任婶已在院子里等着了,满脸羡慕地望向她的手,道:“二老爷不在家,大夫人请二夫人的事,我已同她讲了,不过你来,是领了大夫人的命,我劝你还是到二夫人跟前打个照面,免得她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