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衙门那边就有消息传过来,称经黑老大指认,造谣的就是一街之隔的丰和店,丰和店一直嫉妒张家脚店有贵妇来往,而现在的张家脚店,只有六张桌子,尚不能对它形成威胁,但只要新酒楼一开张,必会直接影响邻近的丰和店,因此丰和店老板出了这阴招,想让张家酒楼开不了张。

    张仲微官阶虽低,但好歹是朝廷官员,丰和店为何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和张家脚店对着干?林依认为其中必有缘由,便请肖嫂子去打听了一番,果然,丰和店老板娘,乃是王翰林夫人的远房表妹。

    林依很是气愤,道:“王翰林可真够记仇的,难道他还在怀疑是我们举了他受贿一事?或者还在疑心我们与牛家的关系?”

    张仲微才从欧阳参政家回来,了解到不少情况,闻言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简单。”

    原来林依与参政夫人来往过密,落入了王翰林夫人眼里,她怀疑参政夫人同她当初一样,也是收了贿赂,才总来张家脚店捧场,因此想借张家酒楼危机事件,逼张家再次与欧阳参政送礼,好抓个正着。

    林依想起自谣言开始,她就频繁朝参政夫人家跑,不禁有些后怕,幸好她的行贿手法天衣无缝,不然还真中了王翰林夫人的计了。

    丰和店老板已上了公堂,王翰林的计策落空,但谣言的影响仍在,张仲微眉头紧锁,恨道:“我去让官府封了丰和店。”

    林依灵光忽至,拦住他道:“我有一招数,或许有用,只是太过阴险。”

    张仲微急道:“所谓他不仁我不义,我们就算耍阴招,也是被他逼的。”

    林依与他耳语几句,又嘱咐道:“肖大还指望着酒楼装修,赚更多的钱呢,想必也恨这谣言,此事就叫他去办。”

    张仲微冲她竖了竖大拇指,唤来肖大,仔细叮嘱,又塞给他一把钱,许诺事成之后,再付一半。

    肖大袖了钱,回到家中,静等天黑才出门,奔郊外的乱坟岗而去。二日天才蒙蒙亮,就听见满桥的人在议论纷纷,称丰和店门前的地下,埋的有死人。到了下午,传言稍稍有变化,称真正的埋骨地,乃是丰和店,为了混淆视听,才嫁祸张家新酒楼。

    没过三天,丰和店不封自倒,人人绕道而行,丰和店老板才挨过板子又失店,坐在店前大哭一场,拖家带口投奔王翰林去了。

    肖嫂子向林依回报过这消息,又道:“那帮了忙的死人,乃是乱坟岗上破席卷,这下被衙门现,送去了漏泽园丛葬,说起来倒算咱们做了件好事。”

    林依点了点头,取出钱打赏肖嫂子,肖嫂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谣言之事到此为止,就算告一段落,但林依总觉得还有遗漏,既然事儿是丰和店做的,幕后主使是王翰林,那与牛大力有甚么干系?若他没参与,这样机密的事,绝不会传到他那里去。

    张仲微也觉得此事可疑,但兰芝是杨升的妾,她不开口,没法强求,只能暂时且按下。

    没过几天,酒楼竣工,但装修的钱还没着落,林依正着急,门口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杨婶出去一看,激动回报:“二少爷、二少夫人,大夫人回来了。”

    林依迎出去,杨氏已到了屋里,正好奇地打量店内陈设和几名酒客。她很惊讶杨氏怎么突然回来了,但并没露在脸上,免得让杨氏误会她是不欢迎自己回来。

    林依笑吟吟行过礼,道:“娘回来怎么不事先告诉一声,我好接你去。”

    杨氏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行人,笑道:“有这么些人跟着,不消你去接。”

    林依朝后一看,跟来的下人还真不少,门外四名家丁,守在两口大箱子旁,门口两个小丫头,随杨婶站着,紧跟在杨氏身后的,一个林依认识,是流霞,另一个却眼生,但她身上的服色,与肖嫂子相差不大,想必不是杨氏的贴身大丫头,就是张栋到衢州后新抬举的通房丫头。

    杨氏见林依打量他们,向后唤道:“都过来与二少夫人见礼。”

    一声令下,请安声一片,连门外的四名家丁都跪下了。林依来到大宋,一直过的是苦日子,还不曾见过这等场面,片刻惊讶过后,倒也没怯场,淡淡道了声“起来罢”,就命杨婶拿钱来打赏。

    此时不是饭点,店内酒客不多,但也都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边张望,林依不愿影响生意,便请杨氏到里间坐。

    杨氏朝外招了招手,命家丁把箱子抬进来,林依连忙拦道:“娘,我这开的是娘子店,男人不能进来。”

    杨氏朝店内一看,果然从酒客到酒保,都是女人,笑道:“我在衢州就听说东京如今兴娘子店,果然如此。”说着叫家丁远远地避开,莫站在门口吓着了客人,又叫小丫头出去抬箱子。

    林依见那些下人都是训练有素,想来不管是买是雇,价格都不便宜,看来1在衢州,还真是财了。

    门外的大箱子颇为沉重,两名小丫头根本抬不动,杨婶见状要上去帮忙,杨氏却道:“流霞、流云,还愣着作甚,赶紧去搭把手。”

    流霞干脆应了一声,率先出门去了,那被唤作流云的,却露出委屈神色,顿了顿才跟着出去。

    杨氏随林依进到里间,趁着下人们还在外抬箱子,急问林依:“外面的店,是你开的?”

    林依点头道:“正是,生计艰难,只好开店糊口,我们还盖了间新酒楼,手头更紧,这才厚颜向爹娘借钱。”

    杨氏道:“自个儿爹娘,甚么借不借的,有我们在,本就不该你们来操心生计,我已带钱回来了,这店,还是赶紧关了的好。”

    林依以为杨氏是担心他们亏钱,忙道:“娘放心,我们这店,红火着呢。”

    杨氏急道:“这与亏不亏钱没关系,咱们一家子都是做官的,怎能自降身份去行商,没得让人笑话。”

    李舒也是出身官宦世家,都乐意让方氏开店,不以为耻,为何杨氏这般在意?她哪里晓得,杨氏因为娘家由官转商,已是自卑了好多年,哪会愿意自家儿媳也走上从商路。

    杨氏见林依不作声,继续苦劝:“你瞧瞧你周围的那些官宦夫人,可有从商的?”

    这话,林依还真反驳不了,就像赵翰林家,宁愿卖祖屋,也不肯起做生意的心,就是与杨氏一样的心理,觉得从商降了身份。其实大宋并不怎么抑制商业,做生意很容易赚钱,再说又不是入商籍,有甚么要紧。

    林依从大道理上,没法说服杨氏,只好隐晦地告诉她,张家脚店并不是她一人的店,其中有一位大人物参股。

    杨氏做官宦夫人多年,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想必这位大人物,与张仲微的仕途有利。她是很理智的人,当即就打消了继续劝服林依的主意,但要求林依明确告诉她,那位大人物是谁。

    林依很犹豫,不是她不愿意,也不是信不过杨氏,而是怕参政夫人不高兴。

    杨氏道:“你到底涉世不深,我得给你把把关,看看这位夫人,值不值得相交。”

    杨氏的话很有几分道理,林依道:“娘,我与人有言在先,不经她的允许,不好开口,待我问过她的意思再告诉你,如何?”

    杨氏点头道:“做人要守信,你是对的,只别忘了就成。”

    两人讲了一大篇的话,还不见箱子进来,杨氏有些生气,唤了两声。流霞跑进来道:“我们抬不动那箱子,正在慢慢挪。”说完睁着亮晶晶的眼望杨氏,大概是希望她能开口,让杨婶去帮忙。

    林依都看出了她的心思,正要开口,杨氏却道:“那就慢慢挪罢,我不着急。”

    流霞抹着汗跑出去,半句怨言也不敢有,看来去了衢州后,没少受调教。

    杨氏向林依道:“我听说你在东京麻烦不断,上个月就劝身朝东京来了,在路上收到了衢州转来的信,正好我带的钱足够,不然还得折回去。”

    原来杨氏不是专门送钱来的,她口中的麻烦事,是指方氏?这真让林依没想到。

    她还是没能猜对,杨氏道:“你放心,牛夫人虽是我继母,但比不得你与我亲,要是她还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原来是指牛夫人,这都过去好久的事了,杨氏怎么还提?林依先是诧异,不过略想了想就明白过来,大宋传递消息,除了口口相传,就只能靠书信,这两种方式,都是极慢的,几个月前生的事,上个月才传到衢州,倒也不稀奇。

    林依福身谢杨氏道:“我们尽使娘操心,还让你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杨氏笑道:“几个月没见,你与我生分了。我回东京来,倒也不全是为了你的麻烦事,乃是不愿意待在衢州成天堵心,不如回来跟着儿子儿媳享清福。”

    除了张栋纳妾,还有甚么能让杨氏堵心的,不过她能放心大胆的回来,想必已作了万全的准备,林依想起还压在她箱底的药方,猜想杨氏肯定还有一张“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