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建议,在下等房处另设一柜台,专卖盖饭,凡有只买盖饭不吃酒的客人,都叫她们到后面排队去。

    此计甚好,解决了贫富两拨人不愿共坐一店的矛盾,又没有增加成本。林依抚掌大赞,讲与另几人听,另几人也是齐声称妙。

    青苗的建议还是太简单,林依仔细思考过后,将之完善,下等房并不设柜台,仅把窗户稍作修改,使其成为递送盖饭的窗口,要买的人在此排队;单卖的盖饭,不再现炒现卖,而是事先大锅炒好,盛在食盆里,以供客人随意搭配;酒店内卖的盖饭,还是现炒现卖,但卖的价钱贵上三成。

    酒店内,允许女经纪人自由出入,但为了贵人们的安全考虑,仅限于从业三年以上的熟面孔——这项辩认工作,就交由祝婆婆把关。

    林依对人员的分派,也另作了调整,下等房内空间相对封闭,面对的又是容易做手脚的食物,因此须得一个可靠人,就让青苗坐镇;酒店内是杨婶负责,要求祝婆婆不用温酒时,也要帮忙招呼;厨下则由林依亲自操勺。

    如此安排过后,客人们买盖饭,无须再等待,随买随走,虽不能坐下吃,但难得快捷,生意反而好了许多,每日里到下等房前排除的客人,排起长队,其中不仅有州桥巷的近邻,还有闻名而来的远客。

    林依瞧着这情景,喜在心头,炒起菜来格外起劲。然而生意虽更好了,她却日益清闲下来,因为盖饭窗口的饭菜,都是一大锅一大锅事先炒好的,往往忙碌半个时辰,能管上很久;前面酒店卖的盖饭,倒是现炒现卖,但客人还是不多,因此让她没了活儿干。

    杨婶与祝婆婆每每感叹,虽然单设了盖饭窗口,酒店生意还是不大如意,林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甚么好办法,真真是愁人。

    青苗那里生意好,却也有抱怨,称一次性做的饭菜太多,往往还没有卖完,就冷掉了,因此向林依提议:“二少夫人,咱们一次少炒些?”

    林依忖度,就油盐柴火等成本考虑,肯定是炒的回数越少越赚钱,不如做个保湿食台,又方便又节省。她寻来个工匠,将自己的想法细细讲与他听,大宋的工匠,领悟力和手艺都是极好的,隔日就送了个薄铁皮食台来,上面八个食槽,打开下面的柜门,乃是加火的炉子,里头丢上几块木炭,让它慢慢燃着,能管大半天。

    青苗见了这样物事,爱不释手,立时将饭菜移了过去,朝窗前一摆,再也不用担心饭菜会凉掉。

    盖饭生意日益走上正轨,前面酒店的生意也渐渐好转,隔三岔五就有翰林院的夫人来照顾生意,带得那些爱体验官宦夫人生活的娘子们,也频频光顾。

    这日,林依暂时无事,在店内闲坐,忽见牛夫人到访,连忙迎了上去,亲自引她入座,笑道:“多谢外祖母来照顾我生意,想吃甚么酒?”

    牛夫人却先示意她坐下,再才唤来杨婶,点了一壶白羊酒,一个四色果子拼盘,又寻一个经纪人将软羊和乍脯各买了一碟子。酒菜齐全,牛夫人招呼林依道:“今日外祖母请你。”

    林依也不推辞,笑着先敬了她一杯。

    牛夫人朝店内环顾,见店内六张桌子,已坐满四张,这样好的生意,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不禁问道:“生意还好?”

    林依谦虚道:“勉强度日。”

    牛夫人替她布了一筷子菜,又问:“府尹夫人这些日子没来?”

    林依笑道:“府尹乃是一城长官,府尹夫人想必也是忙的,哪有空总来。”

    牛夫人细细问她府尹夫人的喜好等,又压低了声音求她道:“我想结交府尹夫人,苦于没有门路,仲微媳妇,你帮帮我。”

    林依奇道:“上回我脚店开张,不是已把你引荐给府尹夫人了?”

    牛夫人叹道:“那日你也瞧见了,府尹夫人瞧不上商籍的人呢。”

    府尹夫人的态度,林依没法改变,她感念牛夫人的恩情,便替她想出个主意来:“不如我再把府尹夫人请到店中来,叫外祖母作陪?”

    牛夫人是想把府尹夫人请回杨家酒楼,到张家脚店来有甚么用,于是与林依商量道:“能否把招待府尹夫人的地方,设在我家酒楼?”

    林依吃惊道:“外祖母,你家酒楼,可是有男客的,府尹夫人怎会前去?”

    牛夫人自己做生意,抛头露面惯了,并不觉得女人家偶尔去酒店坐坐,有甚么要紧,便道:“又不是没有济楚阁儿,朝阁里一坐,门一关,谁人看得见,好过你这里大门口路边开。”

    林依十分为难,又不好推却,只好道:“那我帮外祖母去问问,成与不成,不敢打包票。”

    牛夫人见她应下,十分高兴,笑道:“不管成事与否,我都承你这个情。”

    林依虽答应帮牛夫人的忙,但仍觉得此事悬的很,当初她考察大小脚店,还是张仲微陪着,才敢进去坐一坐,府尹夫人身份高贵,在这些方面,肯定更是讲究。她料得果然没错,府尹夫人听了这邀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但如此,还骂了好几声馊主意。

    林依办完了差事,把牛夫人请到店中来,却没敢把府尹夫人的态度如实报与她,只道府尹夫人不肯去有男客的店。牛夫人感到十分遗憾,道:“从后门绕进去,不叫人看见,也不成?”说完不待林依开口,自己反驳道:“堂堂府尹夫人,岂肯从后门进。”她长叹一口气:“难道我真没这个福气?”

    林依见她失望,又出主意道:“要不外祖母在家里设宴,邀府尹夫人前来?”

    此法虽是退而求其次,但也算不错,牛夫人就又高兴起来,连声称赞:“还是你脑筋活。”她马上回家去准备,而邀请府尹夫人的差事就又落到了林依身上。

    青苗听说此事,抱怨道:“府尹夫人何许人也,是那样好邀请的?牛夫人也太强人所难。”

    林依道:“罢了,牛夫人待我们不错,就当报恩了。”这回她去见府尹夫人时,郑重带上了帖子,不料府尹夫人却很不高兴,将其丢到一旁道:“三番两次相邀,定是有事相求,我家老爷公正廉明,可不做这样的事情。”

    府尹夫人把话讲到这里,林依就不敢再邀,不然背个拖府尹夫人下水的名声,可不好听。

    隔日,牛夫人主动来打探消息。林依将府尹夫人的话,原封原转告与她,又安慰道:“许是邀得太频繁,外祖母晾一晾再去。”

    牛夫人很是懊恼,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该频频相邀,这下府尹夫人记得了我,只怕下回再邀,也是被拒绝。”她说完,一杯接一杯,开始吃闷酒。

    林依瞧她这模样,以为她是真有事求府尹夫人,遂关心问道:“外祖母可是遇到了难事,不妨说出来听听。”

    牛夫人能有甚么难事,只不过是张家脚店开张那天,见到许多官宦夫人来捧场,觉得极有光彩,便也想请一位到杨家酒楼坐坐。

    林依听了牛夫人的想法,觉得很不可思议。问道:“既然外祖母只是想寻人撑场面,为何不直接寻达官贵人来,而非要寻他们的夫人?”

    牛夫人暗道,她连官宦夫人都请不来,哪有能耐请她们的官人。不过林依这话,给了她提醒,开口笑道:“你这话有理,竟是我糊涂了,我家酒楼里,进出的都是男客,自然请官老爷来更便宜。”

    林依见她想转过来,笑着点头称是。

    牛夫人就等着她表达,见她点头,马上话锋一转:“可惜我们商籍人士,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达官贵人,连他们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林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果然牛夫人下一句话就是:“仲微媳妇帮帮我,请欧阳府尹到我家酒楼坐坐呀。”

    林依苦笑连天,婉拒道:“我一妇道人家,哪好去请府尹大人。”

    牛夫人已替她想好了办法,道:“不消你去,叫张二郎走一趟。”

    林依去邀府尹夫人,只是女人家私下的交情,多去几次并不妨,但若是张仲微出面,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牛夫人是亲戚不假,有恩在前也不假,但林依可不敢拿张仲微的前程去做赌注,这样的要求,她不能答应。

    她斟酌着词句,向牛夫人道:“外祖母,最近朝廷捉拿行贿的官员,查访得紧呢,让仲微在这风口浪尖上府尹家,不大好罢?”

    任她言辞婉转,牛夫人还是不大高兴,当即沉下脸来,道:“你若是怕这怕那,那还开脚店作甚么?”

    先前一直亲亲热热,此刻一语不合,就变了脸色,林依回想牛夫人以前对待张栋前后不同的态度,心道,看来这位外祖母,性子未变,还是同以前一样“爱憎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