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笑赞:“这主意不错,还是你头脑灵活。”

    张仲微很高兴马上就能搬离亲戚家,二日便向翰林院告了半日假,直奔楼店务,问那“店宅务专知官”,东京城现有那些房屋,是减免租金出租的。“店宅务专知官”仔细查看过张仲微带来的原有房屋租赁契约,拿出一本厚薄子,搁到桌上,道:“这里面圈了红圈的,便是了,你自己看罢。”

    张仲微站在桌前,一页页仔细看过,几乎各处都有减免租金的房屋出租,但并不是每处都有上等套房,他一直翻到最后几页,才选定了一处,既有三间的套房,也有下等房。他对此处十分满意,指与“店宅务专知官”一看,道:“我想租在这里,不知还有无空房。”

    “店宅务专知官”晓得张仲微是位翰林编修,笑道:“你倒是会挑,这间上等房再过去两间,就是王翰林家,后面下等房里,还住着欧阳府尹。”

    张仲微惊讶道:“前几年去拜访欧阳府尹时,他还租着小院子,如今怎地只住下等房?”

    “店宅务专知官”以手掩嘴,悄声道:“家中人口渐渐多了,又不肯收礼,不住下等房,还能如何?”

    张仲微甚是佩服欧阳府尹刚正不阿,就没有接话,只问:“我选的那处,究竟有无空房?”

    “店宅务专知官”又取了本簿子出来,翻了几页,答道:“才遭了灾,没几人租得起上等房,还有好几间空着呢,下等也是有的。”

    张仲微放下心来,又问他道:“若我今日付钱,能不能当天就搬进去?”

    “店宅务专知官”极爱这等爽快之人,笑道:“自然是行的。”又捧他道:“编修好眼力,这处房子虽稍显僻静,但与富商云集的州桥仅隔一条巷子,实在算是闹中取静。”

    州桥连接的,乃是一段御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青苗每日卖小菜的夜市,还有杨府,都在那附近,这样的地段,做起生意来,应是极好的,但张仲微担心林依不愿住得离牛夫人太近,便道要回去与娘子商量,将薄子还了回去。

    他离了楼店务,回到杨府客房,林依接着,递过一盏茶水,问道:“房子租在哪里?”

    张仲微将茶一气喝干,道:“与这里仅隔一条巷子,我怕你不喜欢,因此没敢付定金。”

    林依奇道:“这里位置还算不错,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张仲微问道:“你愿意与杨府离得近?”

    林依笑道:“这有什么相干?虽然外祖母不大愿意我们也开脚店,但总得让咱们讨一碗饭吃。”

    张仲微把茶盏一搁,站起身来,道:“那成,我这就领你去旁边巷子瞧一瞧,若是你满意,咱们就租下来。”

    林依便去取了盖头,又唤来青苗,随张仲微一齐出门。

    州桥御街旁,深宅大院,住的全是巨商,旁边的小巷子,则是朝廷搭建的出租房,住的几乎全是大小官员。这里的房子,与朱雀门东壁的房屋格局大致相同,前面一排上等房,中间下等房,最后一排中等房。

    林依先在房外来回走了两趟,赞道:“你们这些做官的,倒还清廉,不然不会全买不起房。”

    张仲微带她走到巷子正中间的一间上等房前,道:“我看中的就是这间,你看如何?”

    这屋子窗纸有些破损,倒方便了林依,她透过窗子朝里一看,一明两暗的套房,面积比他们先前的房屋大些。她回头向张仲微道:“位置很好,房子也不错,但这屋子比咱们之前住的那套大,不知租金是不是也多些?”

    张仲微摸了摸脑袋,道:“因为没定下来要租,我就没打听价钱,明儿去问问再说。”

    林依嘱咐他道:“问问他,朝廷官员租房,能不能便宜些。”

    张仲微笑道:“你还没当上老板娘,生意人的架势倒先出来了。”

    青苗自后面跑来,惊喜叫道:“二少爷,二少夫人,这间房后面的下等房门口,有个现成的灶台,咱们就租那一间,如何?”

    张仲微与林依走到后面瞧了瞧,都觉得那灶台搭的不错,相视一点头,将这两处定了下来。二日,张仲微先去翰林院,以搬家为由,请了一天假,再直奔楼店务,问那两间房的价格。

    楼店务对房屋价格的算法,与林依不同,面积并不是主要依据,只要不是过大,价格是一样的。一套一明两暗的上等房,加上一间下等房,共计八贯零四十九文,足陌。

    张仲微是带了钱来的,当场清点完毕,将租赁契约签了,再一路奔回杨府,兴奋道:“娘子,咱们搬家。”

    他们总共两只箱子,搬起来容易得很,青苗把箱子拖出来,让张仲微扛一台,她与林依共抬一只。林依嗔道:“急什么,我们在杨家住了这些天,临行总要去辞别。”

    张仲微是乐过了头,竟忘了礼数。不好意思起来,忙整了整仪容,同林依一道去见牛夫人。

    牛夫人听说他们要搬家,遗憾道:“我还想把客房隔断出来,与你们住呢,那小院围墙外,其实是临街的,开门做生意,最合适不过的。”

    牛夫人话中隐晦的意思,林依听了出来,但时机未到,她只忽略过去,道:“我们也极想在外祖母这里住着,但朝廷减免了租金,不租可就亏了。”

    牛夫人也不强留,又讲了几句客套话,唤来两名小厮,命他们帮张仲微一家把行李搬到新屋去。

    林依谢牛夫人道:“待得屋里收拾干净,来请外祖母去吃茶。”

    牛夫人笑道:“自然是要去与你暖屋的。”又向张仲微道:“莫要忘了外祖母,时常来坐坐。”

    杨升也接到了他们要搬家的消息,带着袁六自门外进来,道:“我来帮外甥搬家,你可别换了地方住,就不来寻我吃酒。”

    张仲微知道这吃酒的意思,含糊应了一声。杨升命小厮们把两只箱子扛了,又叫二门外备轿。林依忙道:“才几步路,不消麻烦。”

    牛夫人道:“你如今是官宦夫人,派头该有的,哪怕一步路,也得坐轿子。”

    林依退却不过,只得从了,到二门前上轿,张仲微骑马,两名小厮扛了箱子,由青苗领着,一行人朝州桥间壁的巷子去。

    到了新租的家中,林依指挥着小厮将箱子搁进东边里屋,数出赏钱,送走他们,再将里间一锁,出来指了厅中西边那面墙,吩咐青苗道:“我看来路上就有等生意的匠人,你且去唤几个来,咱们先把这堵墙砸了,将西间与客厅打通。”

    青苗应着去了,请来两名匠人,先将墙砸了,再粉刷一新。待得屋子收拾干净,已是二天,张仲微要去翰林院当差,仅剩林依与青苗二人忙碌,还好她们在乡下时,独立自主惯了的,做起事来利索得很,摆桌椅、置酒器,不出三日,小小脚店已是像模像样。

    青苗再次去了趟祥符县,向李舒报上林依所需的按酒果子数目,请她一并去买,约好两日后去取。

    脚店生意兴隆的关键,还是在酒,林依将进酒的差事,交与了张仲微,叫他拿着事先拟好的酒单子,挨个去买了来。

    如此过了几日,各项事务齐全,独缺一名好焌糟,林依在东京人生地不熟,不知上哪里寻去,便欲找牙侩帮忙,青苗却道:“二少夫人,我与你推荐一人。”

    林依奇道:“你在东京能认识什么人?”

    青苗道:“此人二少夫人也认得,就是我们先前住所对面的卖酒婆婆,上回火灾,她家酒肆化作了一团灰,一家人正没着落呢。”

    卖酒婆婆温酒的手艺,林依是尝过的,确是不错,连张栋都称赞过,于是道:“那你去问问,看她愿意不愿意,不过,你可晓得她如今栖身何处?”

    青苗道:“晓得,全家人在夜市边上搭了个棚住着呢。”她当即去了夜市旁,道明来意,卖酒婆婆正愁全家生计无着落,想再开酒肆,却本钱全无,因此极爽快答应下来,称自己随时能上工。

    青苗将卖酒婆婆领到林依面前,道:“二少夫人,卖酒婆婆寻来了。”

    林依将卖酒婆婆打量一番,见她如今虽落魄,但身上的衣着仍旧整齐,遂暗自点了点头,问道:“一直婆婆、婆婆地叫着,还不知老人家如何称呼呢?”

    卖酒婆婆答道:“老身姓祝,二少夫人唤我祝婆婆罢。”她自家开酒肆的经验,比林依足,晓得此番叫她来,不是只问问姓名而已,遂主动道:“温酒的家伙在哪里,我与二少夫人烫上一壶。”

    林依这头回开店的人,极是愿意招些有经验的人来帮扶,闻言十分欢喜,连忙叫青苗将炭炉等物搬来,请祝婆婆展示手艺。祝婆婆见器皿中有件影青莲花烫酒壶,还未动作,先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