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青苗去菜市买二日要用的萝卜,另外捎带了几把甘露子回来,林依不曾见过此物,问道:“这是炒来吃的?”

    青苗摇头,道:“甘露子的做法可多了,蜜饯甘露子、酱甘露子、腌甘露子,若是热天,还能直接凉拌来吃。”

    林依长了见识,又问:“那你打算做哪一种?”

    青苗想了想,道:“蜜饯我不会,后几种里,酱的最好吃,不如我就做酱甘露子?”

    林依笑道:“随你,做得了,分两碟子咱们尝尝便得。”

    青苗欢快应了,提着菜篮朝后面灶台而去,林依望着她背影,感叹道:“青苗忙碌,我却闲了下来,没想到咱们家如今赚钱的,是个丫头。”

    这无心之语,亦让张仲微惭愧,只盼着雅州书信快至,好早些迈入仕途。

    晚饭时,张栋未因三十文的酒钱向林依道谢,流霞也没提明日无菜钱一事,大概以为林依是吓唬她。张仲微几次想开口,都被林依瞪了回去,只得将脸埋进饭碗里,不敢再抬头。杨氏自觉无颜面对林依,略动了动筷子,便回了里间。

    饭毕,林依夫妻俩回房,张仲微不解道:“娘子,明日开不了火,为何不让我先提一句,好让爹娘早作准备?”

    林依道:“我既嫁到你们张家来,就该你们张家养,有饭吃饭,无饭,再不济啃野菜团子,我也绝无怨言。”

    这话摆明她以后再不操心家事,要做个闲散人,张仲微先是一愣,后想了想,轻叹道:“这样也好。”

    林依见张仲微并未出言反驳,暗自高兴,取出棋盘,与他下了几盘五子棋,再洗漱安歇。

    当日夜里,张栋宿在流霞房内,**几度,好不快活。可惜到底年纪大了,二日便有些精神不济,流霞心疼,道:“我去巷口与老爷端一碗血羹来,再到对面打一角酒,如何?”

    张栋对此安排很满意,欣然点头,流霞便去了,但巷口的小吃摊子与张家不熟,不肯赊账,流霞磨了半日嘴皮子,无果,只得折返,去向林依讨钱。

    林依才与杨氏请过安,正在她房中闲话,流霞寻了去,问道:“二少夫人,早饭何时摆?大老爷想吃一碗热热的血羹,还要一角蜜酒。”

    林依的态度很是和善,笑道:“我又不当家,问我作甚。”她十分清楚,此话一出,势必得罪杨氏,但她实在不愿再做冤大头,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杨氏并未生气,只恨张栋太不会做人,把儿媳得罪了。她对着流霞沉了脸,道:“无钱还吃甚么血羹,去厨下把昨日的剩菜剩饭热一热,端上来将就一顿。”

    流霞哪敢与杨氏顶嘴,忙应着下去了。她走到灶前唤青苗,青苗打着呵欠出来,道:“流霞姐姐,正等你做饭呢,我与你打下手。”

    流霞自觉得比青苗高了一等,很是不满她的态度,遂道:“方才我在忙时,你就该把早饭做了,还等着我来。”

    青苗倚在门框上,笑问:“流霞姐姐在忙甚么呢?”

    流霞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催道:“你别闲着,赶紧生火。”

    青苗故意慢吞吞,一根一根捡柴火,流霞担心张栋等急了,只好自己动手,一面生火,一面骂青苗。青苗也不生气,只是帮起忙来,动作愈慢了,时不时还捣捣乱,多塞几根柴火堵住灶眼。

    流霞气极,举手欲打,青苗慢悠悠道:“大老爷吃不上早饭,势必要生气,我却是不怕的,不知流霞姐姐怕不怕。”

    流霞恨恨将手放下,将她赶进屋去,免得妨碍自己做饭。青苗乐得清闲,但仍旧站到门口,称要盯着些,免得有人使坏。流霞累了一头的汗,还要听这呕人的话,气了个仰倒。

    饭菜热好,流霞正要端,青苗却抢先一步夺过来,体贴道:“我来,我来,你去唤大老爷来吃饭。”

    唤张栋固然重要,但流霞更想先去杨氏面前卖个乖,便道:“不消你帮忙,我先端到屋里,再去唤大老爷——”

    青苗留着小心眼,不等她讲完,已快步走远了。流霞追上去夺,青苗竟把半碗汤水直接泼到她身上,流霞傻眼,待得回过神来,青苗已拐过了墙角,看不见了。流霞又气又急,只得先回房换衣裳。

    青苗到得杨氏房中,将饭菜搁到桌上,请杨氏与林依夫妻来吃饭。杨氏见来的只有她一人,遂问道:“流霞呢?”

    青苗十分响亮地回答:“流霞姐姐说要亲自去唤大老爷,因此叫我先把饭菜端上来。”

    林依正站在杨氏身侧,十分清楚地看到,杨氏以手握拳,长指甲朝里折了折。她看了青苗一眼,暗笑,这妮子摆明了要报仇,整流霞来了。

    几人落座,不多时,张栋进来,扫了桌面一眼,皱眉道:“不是说有血羹与酒的,何在?”

    林依默念几遍“我不当家”,充耳不闻。

    杨氏道:“谁人讲的,你找谁去,我可没说过这话。”

    张栋便抬眼寻流霞,却未瞧见人,正要询问,流霞匆匆进来了,向杨氏道:“大夫人恕罪,婢子来迟。”

    杨氏因方才青苗的话,已在生流霞的气,此刻朝她一打量,见她转眼间又换了身衣裳,愈不喜,冷冰冰道:“你辛苦了,歇着便是,还来侍候作甚么。”

    流霞申辩道:“是青苗泼了我一身的菜汤,我去换衣裳,这才耽误了。”

    青苗不屑道:“流霞姐姐,迟了就是迟了,大夫人又没说要罚你,你慌甚么。早饭是我一人做的,你根本没近灶前,哪里来的菜汤?”

    流霞不敢置信的望向青苗,后者是存了心要报复,腰杆挺得笔直,一脸理直气壮。杨氏一见,就信了青苗,冷眼看流霞,抿着嘴不作声。

    流霞十分委屈,偷眼看张栋,希望他能替自己讲两句好话,不料张栋也很生气,心道,这妮子又没买血羹,又没去唤我,真是只晓得躲懒,无甚用处。

    流霞没等到张栋伸援手,只好与杨氏跪下磕头,求她原谅。杨氏根本不理她,慢慢夹菜,慢慢扒饭,看那样子,是打算让她跪上一阵了。

    张栋也觉得流霞欠教训,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指着桌上,抱怨道:“这叫人怎么吃?”

    杨氏好言好语道:“家中无钱,大老爷将就几顿罢,待得你复官领到俸禄,想吃甚么买甚么。”

    这话正是林依心中所想,暗中为杨氏抚掌喝彩,叫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