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收到自家丫头眼神,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内欣慰不已,刚要出声解围,李舒却先开口道:“锦书与青莲老早就吵嚷着要住头等舱,若是弟妹不要那间房,不如偏了我?”

    林依实在没料到李舒会出言帮她,且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于是又惊又喜,又是感激,忙道:“我们不要,就让与大嫂。”

    李舒明明是帮她,却把戏做足,含笑谢过她,才扭头向锦:“既是二少夫人成全,你们就到那间空房睡罢。”

    锦书与青莲从未想过能住上头能船,且是有张伯临在的头等船,真个儿是惊喜非常,待谢过恩,就忙忙地跑到船尾,唤人放绳子,把后头船上她们的行李吊上来。

    方氏见李舒拆自己的台,恼怒道:“多要一间房,岂不是要多出一份钱?”她恼李舒,但张梁却认为李舒贤惠,驳道:“一间房能花几个钱,儿媳大度,要将伯临的两个通房丫头也接上来,有甚么不妥?”

    张伯临亦是觉得李舒善解人意,看向方氏的眼神就带了些许不满。一老一少都护着李舒,方氏更加恼火,遂将张浚明一抱,称风吹了头疼,进房去了。那张浚明头一回看见江,正觉得新奇,猛然被抱进屋,十分不满,哇哇大笑,引得众人都皱眉,张梁忙向张伯临道:“还不赶紧把浚明抱出来,莫要由着你娘的性子。”

    方氏正在火头上,张伯临可不敢去触眉头,遂叫奶娘去,奶娘领命,进去抱张浚明,不多时,便听见舱内传来方氏叫骂声,奶娘辩解声,张浚明嚎啕大哭声。众人被扰得无心看风景,纷纷回舱,将房门掩起。

    林依走向李舒,俯身万福,诚恳道了声谢。女人心思,相互都晓得,相视一笑,各自明了。

    李舒进舱,船头只余下林依、张仲微与青苗,张仲微本想去劝劝方氏,见张伯临已去了,便住了脚步,拉林依道:“娘子,咱们也进去罢。”

    林依道:“你先进去罢,我随后就来。”

    张仲微猜到她是有话要与青苗讲,便点了点头,先行回舱。他一走,青苗就扑到林依身前跪下了,抱了她的腿,语无伦次道:“三娘子,二少夫人,我不想做通房丫头,望你成全。”

    林依心里高兴,忙拉她起来,问道:“为何不想?”

    青苗竟扭捏起来,不好意思道:“我这火爆脾气,二少夫人还不晓得,做通房丫头低头伏小呢,我学不来。”

    林依笑道:“那似你这般,将来非得做正头娘子才好,待进了京,我好生打听打听,看谁家有合适的人选,替你……”

    青苗讲起别个亲事时,比谁都大胆,轮到别人讲她,就羞涩起来,不待林依讲完,就捂面扭身跑了。

    林依笑了一时,没急着回舱,先朝各舱门瞧去,记住各人所住方位,张栋与杨氏那间,最靠近船头,隔壁是方氏,再隔壁是奶娘带着张浚明,绕至另一侧,亦是三间船舱,靠近船头的是张伯临与李舒,中间是张仲微与林依,最后那间,则是新搬来的锦书与青莲。

    林依瞧了半天,觉得张伯临的两名通房丫头住在他们隔壁,实在是不妥,便回房与张仲微讲了。张仲微道:“这有何难,我们与她们换一间。”说着就要出去寻张伯临,林依忙拉住他道:“这样换也不妥,指不定大嫂就是瞧那间房与他们隔得远,这才要了去替我解围。”

    张仲微犯起了糊涂,奇道:“大嫂何时替你解了围?”

    林依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似笑非笑看着他,问道:“方才若大嫂不开口,那间房就把给青苗住了?”

    张仲微道:“青苗是你丫头,与她住又如何?你舍不得租金?”

    林依死命压住火气,尽量叫语气如常,问道:“你是不是早将青苗当作通房丫头了,因此方才才不吭声?”

    张仲微连忙摇头,大呼冤枉,分辨道:“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大嫂就已开口了。”

    林依仔细回想当时情景,这解释倒也讲得过去,但她还是不甚满意,拎了张仲微的耳朵教导道:“下回婶娘若再要此类要求,你须得大声驳回,不然有你好看。”

    张仲微连连点头,却又问:“那若拒绝的回数多了,被人怀疑我不中用,怎办?”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林依一愣,仔细琢磨起来,张仲微趁机将耳朵从她手下解救了出来,凑到她耳边道:“我倒有个法子。”

    林依惊喜,忙问:“你有何妙计?”

    张仲微道:“咱们赶紧添个儿子,朝外一抱,自然就没了闲话。”

    林依一语不,就往他身上捶,张仲微抓住她拳头,委屈道:“这法子有何不妥?”

    林依手动不得,就换了脚来,道:“方法不错,只是你愈坏了。”张仲微抓了手,躲不了脚,躲了脚,抓不了手,一着急,干脆将她拦腰抱起,朝床上丢了,欲行“不轨”之事。

    林依唬了一跳,忙伸手抵住他的胸,指了指隔板,道:”船上可不比家里,这些隔板都是木头做的,不隔音哩。

    张仲微听她这一说,也犹豫起来,走去轻轻叩了叩,不甘不愿道:“到底是不是隔音,可不好试出来,还是等晚上罢。”他行不了事,有些精神不振,林依暗暗鄙视,翻了本书出来,丢与他去修身养性。张仲微翻了几页,突然道:“咱们到底换不换船舱?”

    换是自然要换的,只是怎么换,是个难题。林依托腮,冥思苦想起来,与几位长辈换,大概谁也不愿意,与张浚明换倒是不错,但那样张仲微就到了方氏隔壁,杨氏定会不愿意。她左想右想都是不妥,正烦恼,张仲微道:“能否咱们不动,叫锦书与青莲与浚明换?”

    林依眼一亮,抚掌道:“我是钻进死胡同了,只想着咱们搬,却没想到她们也是能动的,还是你有主意。”

    张仲微得了夸赞,得意洋洋,就要唤青苗进来,叫她去与隔壁讲,林依忙拦住他道:“你是大哥兄弟,怎好叫他的通房丫头搬家,还是我去与大嫂商议。”她起身去寻李舒,不想李舒也在寻她,二人正好在外碰上,遂一同重回船头瞧风景。

    李舒先问道:“弟妹寻我何事?”

    林依本想称哥哥的通房丫头住在兄弟隔壁不妥,但又觉得李舒官宦出身,兴许不愿听这略显轻薄的话,于是寻了个借口道:“浚明住在那边,大嫂怕是不好照顾,不如叫他与锦书青莲对换。”

    李舒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如此甚好,是我思虑不周。”她话音才落,甄婶便朝船舱方向去了,想来是去吩咐锦书与青莲搬房间,林依暗自感叹,李舒真是会调教人,下人如此通透,连个眼色都不用使,就自晓得如何行事。

    李舒转身面朝江水,瞧了会儿波涛,又望了望群山,问林依道:“不知弟妹能否帮我一个忙?”

    林依道:“大嫂请讲。”

    李舒朝头一间船舱望了望,道:“咱们下一个要停靠的码头是燮州,但我想在此之间,先回雅州探望父母,又恐大老爷与大夫人不愿意,能否请弟妹去帮我说说?”

    林依笑道:“仲微多亏李太守照应呢,大老爷与大夫人必是肯的。”

    李舒见林依笑容不似作伪,就将藏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二少爷既是愿意跟随我父亲,为何不收下青莲?”

    原来李简夫赠丫头,真是大有深意,林依忙解释道:“许是他那里一心备考,无意其他。”

    李舒暂且信了,便邀林依相陪,一同朝杨氏房里去。杨氏听了李舒请求,倒是肯的,但张栋却似乎不大愿意,杨氏遂道:“不过多停一站罢了,耽误不了行程。”张栋念及张仲微中进士,李简夫是帮了忙的,便勉强点了头。李舒见他们都同意,便欢喜告辞,准备再去问张梁与方氏。

    杨氏待她与林依走后,问张栋道:“你何时变得这样小气,侄媳妇想回趟娘家,你也不愿意?”

    张栋皱眉道:“我哪里是小气,只是当下党争正烈,须得避一避嫌。”

    杨氏不解,奇道:“当初大郎要娶李太守女儿时,你怎没想到避嫌?”

    张栋背着手踱向小窗边,叹气道:“此一时,彼一时。”

    他未明讲,杨氏已然明白,定是张伯临成亲那会儿,李简夫风头正劲,而如今却处于劣势了。她突然想起张仲微与李简夫也有些关联,忙问道:“要不要提醒二郎一二?”

    张栋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局势未定,不必过早惊慌,待他授过官,我再提点提点他。”

    杨氏点头,取来件衣裳与张栋披上,笑道:“我看二郎是个警醒的,不然怎么没收青莲那丫头。”

    张栋也笑:“甚么警醒,歪打正着,运气罢了。”

    杨氏偏了心,嗔道:“那也算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