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欢喜,欲唤张六媳妇来,林依却道不忙,先抽空到养鹅的人家打听,得知一亩苜蓿大概能养鹅五十至六十只,便与青苗商议,就先将五十只养起。青苗嫌少,道:“咱们可有三亩苜蓿地呢,每亩养五十罢。”

    林依对养鹅一事心里没底,道:“万一养得多赔的多,怎办?我打听过了,养鹅比养猪快,两个多月就能卖一茬,等这五十只赚到钱,再多养也不迟。”

    青苗听了,觉得有理,佩服道:“还是三娘子心细,想得周全。”

    主仆二人商议妥当,便唤了张六媳妇来,青苗将雇她养鹅一事讲了,林依又补充道:“先养二十只,待得赚到钱,我分你一成作工钱。”

    青苗接道:“养得越肥,赚的越多。”

    张六媳妇兄弟养鹅,她是瞧见了的,此刻照着林依说的分钱法子,默默一算账,现比佃田种合算多了,而且也不累,于是欢天喜地谢过林依,再带青苗上她兄弟家看小鹅去了。

    过了几日,五十只鹅在苜蓿地里养起,张六媳妇看管;猪圈里的猪,由青苗负责,任婶与杨婶打下手;二十来亩水稻,也开始育秧。这三处,林依每日轮着巡视,得闲就拾掇拾掇菜园子,累虽累,却隐隐有了些地主婆的架势,瞧得杨氏羡慕,方氏眼热。这两位中,杨氏倒还罢了,顶多感叹几句林依怎这般会赚钱;那方氏,却是整日坐不安稳,只愁想不出借口去占占林依的便宜。

    任婶把她的打算瞧在眼里,心道,别个还没赚到钱呢,你倒先惦记上了。

    这日方氏正在屋里打转,琢磨如何去敲竹杠,林依却先主动上门来了,问她愿不愿意与自己合伙养鹅。

    方氏见她比以前“懂事”许多,很是惊喜,忙问:“怎么个合伙法?”

    林依道:“本钱一人一半,年底收益,也二一添作五。”

    这样算法,方氏没占到便宜,立时不高兴了。林依瞧见,忙道:“本钱还是一人一半,但分红我多把你一成,如何?”

    若林依一开始就讲出这种分法,方氏肯定要得寸进尺,进一步要求更高的分红,但林依先把五五分成讲在前头,方氏再听到这话,就只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笑容满面道:“使的。”

    林依又道:“我已经让了一成利与二夫人了,若中途死了鹅,可不能再找我要甚么损失。”

    方氏的脸色,又不大好看起来,但权衡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林依开始与她算成本,道:“二夫人,五十只鹅,须得一亩苜蓿地,再加上买小鹅的钱,及些乱七八糟的费用,成本共计两贯钱;还有张六媳妇的工钱,我许她的是一成,到得结算时,须得二夫人与我一起来付。”说着将出一张单子来,上列行项详细成本,递与方氏瞧。

    方氏细细瞧过,并无纰漏,两贯钱,也不算多,便爽快答应下来。任婶见她点头,就要取钥匙去拿钱,方氏却拦住她,与林依道:“这本钱,晚上与你送来。”

    林依同意,便先辞去,并与她约好,送钱来时再签契约。

    任婶奇怪问方氏:“何不刚才就与她,免得再跑一趟?”

    方氏不答,拿着那张成本单子,起身去寻李舒,与她道:“媳妇,家中已无米下锅,我苦愁没得进项,正巧林三娘邀我一起养鹅,我便答应了。”

    李舒惦记着如玉那档子事,无心应付她,随意应道:“这是好事,恭喜二夫人。”

    方氏将成本单子递与她瞧,道:“只是家里拿不出本钱。”

    李舒扫了一眼,没有细算,直接命锦书取了两贯钱与她。两贯钱是总本钱,其实方氏只用出一贯,她也只存了讨要一贯的心,却没想到李舒这样大方,随手就丢了两贯与她,不禁喜出望外,乐颠颠的回房,先将多出的一贯藏起,再送了一贯去林依房里,把契约签了。

    任婶跟着她跑前跑后,见她白得两贯钱,却连一个铁板儿都不赏自己,忍不住在心里将她骂了无数遍。

    林依将方氏送来的一贯交子收好,在账本上记了一笔,青苗则去收契纸,忿忿道:“又让她占了个便宜。”

    林依道:“罢了,只有让她沾点好处,才不会来闹事,若有地痞耍横,张家出面也算名正言顺。”

    青苗想起收占城稻那回,赖九挨了打,有好几回都想上门闹事,却无奈张家势大,又养了好些下人,没让他讨到好去,才渐渐熄了报复的心。她想到这节,才道:“咱们分钱与她,张家保我们平安,也不算亏了。”

    林依见她想通,点头道:“正是。”

    与方氏合了伙,暂时不用担心她上门闹事,林依放心去苜蓿地巡视,叮嘱张六媳妇及时与鹅换洁净的饮用水。

    她在地里来回走了几趟,现整块地被鹅群踏得乱糟糟的,连忙叫来张六媳妇,命她拿篱笆把地分作几块,轮流放牧,既有利苜蓿再生,又防止鹅丢失。

    张六媳妇对她这法子佩服得紧,二次主动将自家两个闺女带了来,合力把篱笆围好。

    林依每日忙忙碌碌,却倍感充实,独居“异乡”而缺乏的安全感,也一点一点找了回来。这日她到田里查看完秧苗回来,正与青苗商量要不要炒个腊肉吃,就见方氏脚步匆匆赶来,急吼吼道:“三娘子,我缺钱使,你先马我那一贯的本钱还我。”

    林依暗恨,怪不得那日爽快,原来是还想再要回去的,哪有这样便宜的事,遂道:“鹅已养起,钱都花了。”

    方氏出人意料地没有闹,只一脸慌乱,连声道:“那可怎办,那可怎办……”

    林依瞧她是真着急用钱的模样,便安慰她道:“二夫人莫急,再过一个多月,鹅就能卖钱了。”

    方氏争道:“等不得了,三娘子可有钱,先借我几贯。”

    林依手头自然有钱,但却不愿借与她,便只摇头:“二夫人亦是种田的,该晓得乡里人,年头都是无钱的。”

    方氏急得想跳脚,无奈这话很有理,只得转身离去,仍旧是脚步匆匆,不知找谁借钱去了。林依心下奇怪,李舒那里多的是钱,方氏怎么不去找她借,反来寻自己。她把青苗拍了一下,青苗立时会意出门,悄悄尾随方氏而去。

    不多时,青苗就回转,先将任婶大骂一场:“我还道她口严,打听了半晌也没套出话来,原来却是想要赏钱,我把身上的几个钱全掏给了她,这才讲了。”

    林依从没瞧过方氏那般模样的,急着听结果,便道:“待会儿把钱补与你,赶紧讲讲,二夫人那里到底出了甚么事了?”

    青苗先问她:“三娘子可认得一个叫方大头的?说是二夫人的远房亲戚?”

    林依点头道:“认得,你还没来张家时,二老爷有过一个妾的,后来被二夫人换到了方大头家去。”

    青苗双手一拍:“就是他了。”又问:“那三娘子可还记得如玉?”

    林依嗔道:“你卖甚么关子,赶紧讲来。”

    青苗不好意思一笑,连忙一一道来,原来今日方大头来寻方氏,称他家的妾室银姐,因服用了如玉煎的安胎药,造成小产,要求方氏赔偿损失,不然就告官。林依有许多不解,如玉怎会在方大头家?她与银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小产?方氏不是怕事的人,为何方大头一来,她就甘愿赔偿?

    这些疑问,青苗一样有,方才也向任婶打听过,但因她给的赏钱不够多,任婶不肯细讲。说到这里,她又将任婶骂了一场。

    林依忽得记起,李舒曾向她打听过如玉一事,突然猜想,这两件事会不会有甚么关联?她问青苗道:“方大头来的事,大少夫人晓不晓得?”

    青苗想了想,道:“大少夫人并不认得方大头,二夫人又刻意瞒着她,因此我没见她房里有人去打听。”说完又朝外走,道:“我再多带些钱去打听。”

    林依忙拉住她道:“我方才叫你打听,是怕这事儿与咱们有干系,既然无关,还理它作甚,多听多麻烦。”

    青苗受教,道:“是,有这功夫,不如去炒腊肉。”

    林依大笑:“是,多多放蒜苗。”

    青苗便去厨房,先取了一块肥的,想了想,她们不好吃独食,还要考虑张家大房一家,就另取了一块肥肉少瘦肉多的,用开水了,再切成薄片,肥肉做油,多放蒜苗,炒了一盘油汪汪香喷喷的蒜苗腊肉。流霞闻着香味到厨房时,青苗已炒完两个菜,还有一个在锅里,笑道:“你累了一天了,怎不放着我来。”

    青苗道:“我如今不消打猪草,不过煮几锅猪食而已,累甚么。”

    流霞挽了袖子来与她帮忙,问道:“粮食够吃?”

    青苗笑呵呵:“够,二十亩地占城稻,却只有十五头猪,担心吃不完呢。”

    流霞小声道:“要是有剩的,留着别卖,我看二房转眼就要来找你们买了。”

    青苗来了精神,凑过去问道:“他们六十亩地,还愁没得粮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