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并不响亮。但听在尹若水和徐蕾的耳中却惊雷般让人惊骇。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她们这十多年来时常在梦中都能听到。

    两女如触电般迅分开彼此紧贴的身体。双双将目光投向了营房的大门口。

    却见一咋小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营房的大门,正双手笼袖、面带戏诸地看着她们。

    和十多年前相比,男子的模样并未大变。但整个人的气质已经迥然而异,这让尹若水和徐蕾一时间几乎不敢确认自己是否认对了人。

    “杨斌?”尹若水的声音有些虚。徐蕾紧张地抿着嘴唇,不肯一声,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杨斌的脸上。

    见惯了十年来街头青少年越来越高的个子,杨斌一米八的身高早已不能算是鹤立鸡群。但他身上自有一股威严的气质,压得与他对面的人弯腰屈膝,忍不住产生高山仰止的错觉。而他一身改良自古代汉服的黑色圆领常服,及衣服上用暗色丝线精细刺绣出的一条盘体神龙。则给他的威严平添了一份飘渺与神秘。

    “是我!尹老师,徐蕾,咱们已经十二年没有见面了!”杨斌笑着和两女打着招呼。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徐蕾的嘴巴有些干。她见识过杨斌的本事,自然不会认为他会是和她们一样被俘虏到这里。联想到杨斌在日本曾经干过的事情,徐蕾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与东非事变之间的联系。但这并不能让徐蕾更轻松一些。相反,她更加忐忑不安了。

    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全一这是情报人员最基本的常识。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杨斌微微一笑,笑得很邪气,浑不似多年前那般阳光灿烂。

    徐蕾觉得胸部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锤,随着一声轰响,她的心脏似乎停跳了片刻,而她的大脑也如陷入了缺氨状态,眼前不知是黑是白,蒙蒙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徐蕾才回过神来。她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问道:“这这一切都是你,,你主使的?”

    徐蕾不是在质问,而是在确认。

    “怎么?你不信吗?。杨斌似乎认为徐蕾的疑问是很没有道理似的。

    随着杨斌这一声疑问,徐蕾突然颤栗起来,她怎能忘记?眼前这咋小男人早在十多年前就以一人之力在日本掀起了一场血腥的飓风。现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徐蕾只觉得脑袋一阵刺痛,抽搐的濒死躯体”油归流淌的殷红鲜血”烈焰中惨叫的人形”蛋白质烧焦的臭味”一个接一个地记忆片段仿佛气泡一样从记忆的深渊中浮上了水面。

    从日本回来后的最初数年。徐蕾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尽管黄尤部队已经排除了最好的心理专家团队为她进行辅导,也花去了数年时间,才让她慢慢克服了恐惧,不再每每到半夜,就会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但徐蕾没有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她自认为已经是一个久经考验的精锐特工,在面对杨斌的时候。那种歇斯底里的恐惧居然又一次在她的意识中占据了上风勺

    看着徐蕾牙关打颤、两腿抖的模样,杨斌就忍不住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就在这咋小时候,尹若水一声断喝终止了杨斌的坏笑。尹若水刚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杨斌时,头脑一时之间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但徐蕾的窘迫与恐惧却唤醒了她的神智。一时之间,因徐蕾莫名其妙地被“欺负。而引的愤怒压倒了与杨斌重逢的惊喜。她不由自主地像一头保护幼仔的母狮般纵到了杨斌与徐蕾之间,目光炯炯地瞪着杨斌,满头的秀也仿佛要竖立起来一般。

    “你就这么喜欢欣赏别人痛苦的神情吗?”尹若水质问道。虽然不清楚杨斌和徐蕾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故事,但这并不妨碍尹若水明白徐蕾眼下的异常状态都是因杨斌而起。

    “小蕾,别害怕!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尹若水安慰着徐蕾。

    “尹姐”我没事了徐蕾虚弱地扶着尹若水的胳膊,整个人仿佛网被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但让她奇怪的是,经过了刚才这一番精神失控,那段血腥记忆对她的困扰仿佛消失了一般。一时之间,整个人竟然感到无比的通透舒坦。

    事实上,徐蕾的这种异常是心理上的应激反应。就如一个人受到了惊吓,会忍不住大声尖叫一样。这声尖叫讣讣二扣的表现,而是人体通讨尖叫的方式释放突如其来心渊保护身心健康的本能反应。

    徐蕾所遇到的情况在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但她的特殊性在于,在日本所目击的事情太过于血腥、离奇,使她的大脑一时之间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这种暂时的应激失常在普通人看来是极度镇定与冷静的表现,但在心理学家看来,却是不健康与不安全的。因为缺少了正常的应激反应,原本表层意识的恐惧便进入了深层意识之中,变得了难以消除的心病。若是不及时加以疏导、治疗,迟早会心理崩溃而陷入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不得不承认,黄尤部队找来的心理专家都是中国顶尖的心理治疗大师。但由于缺少杨斌这个关键因素,使得他们对徐蕾的治疗并不彻底。他们只是帮助徐蕾在心灵深处筑起了一座抵御恐惧的高墙,却没有将心灵地基深处涌动的暗流除去。

    而时隔多年。当徐蕾在东非事变的巨大漩涡中重见杨斌时,她潜意识中便将此时此地的人和事与十多年前在日本的人和事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潜伏多年的暗流瞬间爆小在内外力的相互作用下,瞬间就将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灵高墙捣毁冲垮。

    若是寻常人,在这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极易陷入精神崩溃的状态而无法恢复,从此变得痴痴呆呆、疯疯傻傻。但徐蕾毕竟是受过多年练的精锐特工,本身精神坚韧。又懂得合理疏导自身情绪,因而她虽然被这心灵火山的突然爆搞得疲惫无力,却也并无大碍。相反,淤积的心底十多年的巨大压力被尽数宣泄,使得她的心灵如被暴雨冲洗过一般,变得极为干净透彻。从此之后,她不但不会再有精神崩溃的隐患,而且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好处。

    徐蕾靠着尹若水娇弱的身子喘了几口气,尽管地处赤道地区,但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在从门窗漏进的晚风的吹拂下,依然让徐蕾感到了丝丝凉意。她猛然间想到一件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你把慕容晓雪怎么样了?。徐蕾厉声问道。

    尹若水一时之间没有弄明白徐蕾的意图。这一晚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的头脑已经陷入了些许的混乱之中,没有了往日里媒体女强人的敏锐洞察力。

    杨斌自然知道徐蕾相问什么,他不紧不慢地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你怎么又关心起她来了?可别忘了她刚才可没这么关心你们。”杨斌从袖袋里掏出一支烟斗,闲适地往里面装起了烟草。徐蕾目光尖锐,一眼便认出这把烟斗价值不菲。虽然看不出斗钵所使用的究竟是何种木材,也认不出它的造型,但从斗钵外壁细腻的雕工与天然琥珀制成的斗嘴。就可以约略看出这支烟斗的价值。而最让人惊奇的是这烟斗似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一旦目光与之相接,就再难移开。

    徐蕾一边注视着烟斗,一边说道:“于理,她是我的同事,我关心她是出于同事之间的道义;于情,她和我一起生活、工作了两年多,人非草木,这么长时间好姐妹相称,总会有些感情。虽然她刚才的表现的确让人失望,但若不是你故意设计,她也不会如此!”

    说到最后,徐蕾简直是咬牙切齿。

    “什么?这一切都是你故意设计的?”。尹若水如遭当头一棒。顿时醒悟。立即气势汹汹地质问杨斌。

    杨斌笑而不语,将烟斗点上,悠闲地抽了几口,简陋的营房内顿时沁满了一股宜人的芳香。

    尹若水和徐蕾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春雨初歇后的山野,鼻子里嗅到的满是草木的清香与花朵的芬芳。这股芳香直入心脾,熨得她们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不舒坦。一腔怨气,也顿时消于无形。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来东非的?。平静下来后,尹若水的寄智也重新回到了她的大脑中,她不禁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个想法让她的心不由得忤然一动。

    杨斌吐出一口烟气,笑道:“你们才从中国出,我就已经知道了

    徐蕾闻言,皱了皱眉头,但没有说话。

    尹若水仔细地观察着杨斌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在心里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斌嘴角一咧,反问道:“你觉得,你的上级为什么会派你带团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