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多久,洛竹帆停在一处珠贝辉煌的大殿前,“族长就在厅中,两位进去吧。”顿了一顿,洛竹帆又补充了一句,“族长为人十分严厉,两位不要见怪。”

    淑蓁背向门口立在厅内,一头深青色的头发用血红的珊瑚枝子钗住,钗子上垂下的数道珠坠,一直落到肩头。一把玳瑁的小巧梳子,把四面细碎的小头发全都固定在一起。

    她的身上是海蓝色的销金长袍,背上销着一方重华的纹饰。袖口边,隐隐露出她带着的一个砗磲镯子。待她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眼睛明亮犀利,眉毛又细又长,的确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的样子。

    “寒林?”冷然的声音骤然响起,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寒林上前几步,有些迟疑,“您是淑蓁……前辈。”

    淑蓁点头不语,仔细地打量着她,随后转头看了看翟川,面色沉了下来,“那这位公子呢?到水灵湾来有何贵干?”

    “他是……”寒林见她如此敌意,哪是洛竹帆说的严厉这么简单,口不择言,“是寒林夫君……”

    话刚出口,寒林立刻咬了唇,低头不语。好像自己也没说错,但,还是觉得有哪里很奇怪……

    夫君……翟川不禁轻笑,虽然之前已得她的承诺,但听到她亲口承认,还是有着这般微妙的感觉。

    淑蓁对两人各异的表情只作未见,仍是一脸的冷冽,缓步走来,“寒林,你晚了近一年的光景才来到这里,栾明难道没有嘱咐过你立即来到此地,一刻也不得耽搁么?”

    感到她身上彻骨的寒意,寒林急忙退后,却被淑蓁骤然出手擒住了手臂,想退也退不得。

    “前辈,此事由大祭司一手安排,与林儿无关。”翟川见她出手,急忙劝阻。

    淑蓁感到寒林身上冰凉,这才放了手冷笑,“商靳么?呵,我也不知道师妹是哪里不招他待见了,如今怎么反而对寒林的亲事这么费心?”

    寒林揉了揉手臂,退到翟川身后,这才悄悄抬眼瞥了她,在心中暗自比较她和商靳哪个更严厉一些。

    “你也有怕成这样的时候?”翟川见她刻意躲开淑蓁,压低了声笑,却被寒林一眼瞪了过来,急忙取出玉琰的书信,“玉琰前辈托我给您送来一封信,我们还要赶往极北,不便多留,告辞。”

    “等等。”寒林摇头,取出那只蚌,挥手送到淑蓁面前,“娘过世前,曾嘱托我将她送来水灵湾,请淑蓁前辈解开禁咒,还其自由。”

    “都别急,不知道等长辈的吩咐吗?”淑蓁没好气,一把扯开信封。

    寒林压低了声,颇为无奈,“各脉灵族的族长皆算同辈,看来我们是永远要当晚辈了。”

    她看完后,将信揉成一团捏在手中,接过一旁飘浮的蚌壳,微微改颜,“原来是这样,两位殿下少待片刻。”

    一道水光笼上蚌壳,上面的纹案渐渐变浅,淑蓁轻声,“明露,淑旻已死,你可以离开。”

    随着重华纹饰消失,一道柔和的珠光慢慢腾起,光芒散后,一个穿着纍丝缀珠白绸衫子的娇小女孩出现在大厅中。

    小女孩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从非常久远的梦中醒过来,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

    淑蓁面不改色,声音平淡,又重复了一遍,“明露,淑旻已死,你可以离开。”

    明露听到“淑旻”二字,似乎突然回忆起了什么,低头将小脸埋进手中,“旻姐姐……她已经死了吗……?”

    寒林见淑蓁如此平淡,本就心中难过,听她一哭,再也撑不住了,靠在翟川身上,默默滴下泪来。

    翟川揽住她腰间,轻声安慰,“林儿,别难过。明露姑娘终获自由,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正是呢。”寒林抬手拭泪,低头强笑,“明露姑娘,母亲最挂念的,便是不能还你自由。现在,请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明露走到寒林身边,抬起头挂满泪珠的小脸,“你是旻姐姐的女儿吗?”

    寒林蹲下身,拉住她的手,“是……”又险些落下泪来。

    明露踮起脚,伸手抹了抹寒林眼角的泪珠,“旻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最不忍心看到别人流泪。所以姑娘也别哭了,旻姐姐会非常心疼的。”

    “好,放心。”寒林深深吐一口气,“回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明露搂住寒林脖子,似乎很是不舍,“姑娘身上有旻姐姐的气息,明露要回去明镜海了,姑娘若是到了海边,记得来寻我。”

    寒林见她化为珠光,向着东方飞去,这才站起身,向淑蓁告辞,“明露既已回到海中,寒林也要告辞了。”

    “你们去吧,一切小心。竹帆就等在厅外,自送你们回去。”淑蓁的面色较刚才缓和了不少,饶是如此,两人还是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厅中,生怕再惹她不悦。

    他们走后,湘然缓步走入,眨着一双大眼,“师父不是说过,要把商小姐送去雾霭林吗?怎么又改变主意,让他们走了?”

    “玉琰信上说了,枫璐心有顾念,不妨先缓一缓。不过看他们感情这么好,界灵出世,总是不会有多久的。”

    湘然默然低头,隔了片刻,轻声似是自语,“界灵出世,她……会死吗?”

    淑蓁点头,随后又摇头,“我不知道,或许。”

    “可她毕竟是旻师叔的孩子,她和旻师叔很像,师父您真的忍心……?”

    淑蓁倚在窗口轻笑一声,仰望天际,“我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人真的能狠下心来,完全朝着自己的目的而去,或许伏羲算得一个。我很爱护师妹,也可怜她的孩子,但那是她们的命运。我们能做的,只是分清孰重孰轻,克制自己不意气用事。”

    湘然靠在她身边,垂首不语,一双手绞着辫子,心下大有不忍之意。

    淑蓁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儿,不要学你旻师叔,她的心肠实在太软了,最后只是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