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琰带着翟川和寒林前往青玉坊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璇光峰落在身后的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到裹挟着灵力的强风与山壁撞击而发出的一道道微光。

    “两位听过重华遗孤的故事吗?”玉琰为人似乎很是沉默,但偏偏又给人一种极想说些什么的感受,或许他是太寂寞了吧?

    遗孤……寒林思索片刻,想起在蜚蛮所见的那一块绢片,“重华的遗孤,名字里可是有个‘剑’字?”

    玉琰似是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自然的神色,只是轻轻叹息,“世人都知道她为天界九天部的钧天将军,剑君九霄唯一的弟子,却很少知道她原是唤作‘芷剑’的。”

    “天界……既是效忠于伏羲大神,为何祈天宫中没有她的塑像?”更何况,钧天部为护卫天界最重要的一部,那位遗孤既能担任如此重任,为何在祈天宫却无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她……犯下大错,被伏羲从天界除名,如何会在祈天宫中。”玉琰淡淡苦笑,又回头去看那在夜色中略显寂寞的高耸山峰,“前尘往事,想起总让人惘然,其实不提也罢。如今夜了,两位便在青玉坊歇下吧。”

    枫璐正静静立在二层的回廊中,仰头看着西南天际的一钩新月。

    “玉琰,你把他们带回来了。”温和的声音有一丝冲淡的怅惘,也透着许多关切,“璇光峰上风大,你没事别往那里去了。芷剑妹妹若是知道,也会担心的。”

    “她的心里何尝有我……?”玉琰轻轻摇头,随即岔开了话,“你不想带着这个小姑娘去珠玑池吗?”

    枫璐回头,平静的面容上浮起一点惊讶,随即笑道:“既是族长首肯,林儿,你与我前往珠玑池,我有些话告诉你。”

    “前辈且慢,林儿不能与你们单独前往,我不能让她与灵族独处。”翟川将寒林拖到身边,这个场景,似乎很像当初在清平宫外……

    寒林下意识后退,难道他认为玉琰和枫璐会伤自己……?还是……不能与灵族接近……也不能同翟川亲近,因为他亦是灵族……还有神妃、界灵的事情……似乎有很多模糊的东西要连缀成片……

    寒林摇了摇头,还是不够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枫璐略显失望,低声叹息,“川儿依然唤我前辈,是恨上了我?”

    “前辈弃我二十余年,如今只得请前辈也再待二十年,等界灵之事尘埃落定,我会与林儿来此……”二十年时间,虽然有些渺茫了,但希望不是一句空言。

    “你既是这样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枫璐微微放松了一些,灵族的时间多得很,她本不用担心这许多,但因为牵扯到了界灵之事,这其中还有着许多未知,使她不敢过分乐观,“林儿很让我喜欢,让她随我去珠玑池,不会有事的。”

    寒林也霎着一双水波流转的眸子,轻声劝慰,“川,别担心,我一会儿就来。”

    玉琰始终沉默地看着他们,这是才开口,“我与你们同去,殿下在外少待片刻。”

    珠玑池在青玉坊二层的东南方向,占了上层的大半地方,那里是一个由珠玉铺满的大池,并没有一滴水,走进去,明亮的珠光玉色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池边弯曲的回廊中,贴着墙壁摆放高耸的书架,上面既有竹简,亦有帛书。

    “这些……似乎年代很是久远?”寒林怔怔地望着满架的藏书,只觉极强的清气正在四周弥漫。

    “这是昔年重华之物,一直收藏在此。”枫璐缓步上前,伸手摄来一卷竹简,“此卷所载,乃是重华禁法中的封印一术,其力量之霸道,连血脉都可尽数封印不显。”

    寒林微愣,已经明白她的意思,正要接过,玉琰却伸手制止,“小姑娘,此卷既名为禁法,你便不细细想想?”

    禁法,有违天道,强行调用者,从不会有多好的结果,重华的覆灭便是最好的佐证。但是,若是连轮回都舍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寒林不怕。”微微一笑,温和的声音如一泓流水在珠玑池中流转,“请枫璐前辈授诀。”

    “禁法动用魂力,而魂力若是受到损害,便可能无法再入轮回,只得于天地之间游荡,最后散去。”枫璐轻轻打开竹简,不看那些法术,先行介绍起禁法的源来,“但这并非唯一的结果,游荡的魂魄可以选择化为灵族,或是依附于他人的生魂,继续活下去,林儿谨记。”

    玉琰撇了两人缓缓走到外间,见翟川等得焦急,不禁莞尔,“不必着急,枫璐不过在教她一些术法。你们下一程……水灵湾便在附近,那小姑娘不想去拜访一番?”

    “我曾答应过林儿,的确要顺路去寻她母亲的族人。”

    玉琰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我有一封信,请殿下带去水灵湾,否则,以淑蓁的脾气,不会放你进入。”

    玉琰说完,又陷入了沉默,只是静静站着望月。他的身上,似乎有着庄严的气息,使人只是在他身边,也充满了敬重之意。

    掩上竹简,枫璐挥手将它放回书架上,“林儿,封印的口诀已经尽数授予你,但你须得记得,封印血脉,绝不可太过坚固……”

    寒林点头,若是尽数封死,与杀人夺命何异?

    “不过,按前辈所说,这个玉佩中的封印似乎不稳?”想起那日玉佩不甚落地,泛起重华纹案,寒林更加忧虑,“倘若有一日封印失效……”

    “正是担忧失效,所以才会授予你禁法。”枫璐向着她霎眼,“将封印留在玉中,已是权宜之计,灵族不可无灵力……有这个封印在,川儿应当极为痛苦……”

    “这也不全是骗您的,殿下幼时确实多病,这五年来才渐渐好起来的。”

    蓦地想起旭华说过的话,寒林不禁轻咬着唇,“前辈,寒林只怕封印早已松动……而且,已有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