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本就喜欢孩子,便俯身抱起她,轻笑,“好伶俐的小姑娘,将来一定是能说会道的。”

    云琳却没有喜色,黯然低下头,“我只盼这丫头能尽快离了我,别走我的路才好。其他事情,哪敢奢望?”

    旭华颇以为然,悄悄问翟川,“殿下,我们能把这个小姑娘带着走吗?”

    翠儿靠在寒林肩头,听到旭华说话,嘟起嘴不依,“我才不和娘亲分开呢,这儿没什么不好的。”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留在这里又有何妨?”薛瞳满不在意,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命途与身份,并无必然的联系。

    云琳从寒林手中接过翠儿,拍着她柔声安慰,“好,翠儿乖,娘不会和你分开的。”

    锦姑推门走了进来,一袭洁净的白衣,脸上妆容洗净,竟是一位极其清淡的女子。

    云琳似乎见得多了,并不惊奇,忙放下翠儿,低了头侍立一边。

    “我们世代效忠于重华,或者说山中居住的玉灵。”锦姑神态自若,优雅地坐了下来。很难想象,她与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世俗女子是同一个人。

    “几位或许不知,很久以前,这玉明郡不过是一座荒山,时时有鬼怪出没。直到有一日,重华的族长与大祭司前来,为居民驱散了那些邪魔,还留下了守护玉明山的白玉,我们这才能世世代代定居在此。”锦姑说得很快,一点不带犹疑,“后来,有四位白衣的玉灵来此,说是重华的后人,帮着大家定居下来。”

    归风点头,“玉灵的确是与重华关系最密切的一族,甚至有传闻,族长玉琰即是虞绫,不过终是一些人臆想罢了。玉灵向来洁身自爱,至今只得四位,其余自称是玉灵一族者,多半都是定居山中的人类。”

    “只得四位……”寒林轻轻一笑,暗自摇头,“却也不尽然吧。”

    薛瞳蹙眉,接着笑道:“灵族与伏羲向来不睦,但玉灵一向高风亮节,族长玉琰更是足以堪称‘君子’,命族人经营歌楼作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的确可以避过伏羲耳目。”

    “姑娘慧眼。”锦姑颔首微笑,这样的安排,的确作此用意,“两位殿下所佩的相思佩,即是出自山中玉灵枫璐之手。”

    寒林手一颤,险些将玉佩落在地上,她定了定神,声音略略打颤,“枫璐前辈……就她在这玉明山之中么?”

    锦姑肯定地点头,“枫璐最善琢玉,当年所琢玉饰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两位殿下的相思佩,若是两块分离就会发出光芒,指引重聚,因此购求之人不计其数。我幼时见过她一面,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后来她离开了一段时间,直到二十多年前才回到玉明郡,却是隐居山中,不再亲手制玉。”

    “二十多年前……”时间的确对得上,寒林越发敛了眉,强笑,“枫璐前辈能为我们破例,真是荣幸之至。”

    “几位,恐怕的确是一番缘分,早在前几日,山中便要求留意两位殿下的行踪,请你们务必往玉明山一叙。”

    “好。”翟川应下,却见寒林沉着脸,“林儿,你怎么了?从不见你对灵族如此抵触。”

    寒林抬眼,尽量笑得自然,“没事,去就去吧。”

    锦姑转过水阁,打开后院的一扇小门,门外是大片的农田,沿着地势一路望上去,可以看到高处的缓坡上有一所所黛瓦的民居和成片的梯田。

    寒林惊讶,不禁后退几步,“这里,好强的正气……”

    “传说正气可以辨别人心,心怀恶念之人,即便是仙神也无法通过正气的屏障。”归风看着面前,虽然空无一物,但可以明显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流动,“的确是有趣之物。”

    过了缓坡,穿过村庄,前面是一道白石垒成的台阶。

    正要拾级而上,一个身着白色劲装的男子拦下了众人,“没有山中玉灵邀请之人,不得进入玉明山内围。”

    “飞珉,他们是我邀来的,你可放行?”抬头,见一个容貌秀丽的白衣女子从石阶上走来,她的身上缀满了玉饰,每走一步,便琳琅作响。

    寒林轻咬着唇,几乎不必任何介绍,她的气息与那玉佩上的一模一样,她便是枫璐。

    “你啊……就是喜欢和人类亲近……”飞珉颇不以为然,耸耸肩让向一旁,却忽然饶有兴致地回过头,“不过这一回,似乎有些意思。”

    枫璐目送他走远,含笑道:“我想跟两个孩子独自谈谈,几位可以沿着石阶自行进入山中,青玉坊二层有待客之所。”

    “前辈……”反正瞒不住了,寒林索性先开了口,手一扬,玉佩自袖中滑落,“湄姐将此物交与了我。”

    枫璐似是没听见,又似是听见了,低声笑着,“‘流水为神,堪解百毒。蓝发姣颜,谓之水灵。’旻妹妹的孩子,的确与她一样绝色……君子如玉,美人如水,我曾经不能理解她为何要阻断这样的好姻缘,如今却是感同身受……”

    相爱却不能亲近的痛苦有多深?淑旻忍受了千年,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落到这样的命运里,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逃离京城,让她逃离嫁入皇室的宿命。

    “前辈识得我娘……”寒林泛起一丝苦笑,她们都为灵族,自然本就相识,甚至早已料到今日之境。

    “淑旻,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而我却……”她轻轻摇了摇头,山道上便想起清脆的环佩声,仿佛山间的鸟鸣一般灵动,“川儿,你可会怨恨于我?”

    尽管之前寒林已经多次暗示过,但亲耳听到枫璐如此说起,翟川自然还是不能接受,沉默了一会儿,强笑,“前辈说笑了,母后二十余年前便已病逝。”

    “川……”寒林敛眉,轻轻握住他的手。

    “荷月三十年前便已病逝,你父皇从未告诉过你吗?”枫璐垂首,笑得凄然,“灵族或许永远不能为人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