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南国的石榴花盛放,官道上落了密密匝匝的几层花瓣,织锦一般绚烂。落英和着行雨过后的积水,把泥土和铺石都染得火红。

    两辆小巧精致的马车一前一后慢慢行进着,不时有几句说笑声从前面一辆中飞来,后面的那一辆却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过了这条路向西转,便到南林国境内了。”女子的声音含笑,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

    驾车之人听到声音,回了头轻笑,“太子妃殿下昨夜没有睡好,如今还是休息一会儿,高峻识得路径,可不会将两位殿下弄丢的。”

    “我没事……”

    “寒林,就算到了南林国境内,进都城也要过上半日,你还是歇一会儿吧。”翟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想说的理由,将她扶着帘子的手拉了回来。

    寒林支着脸不满,低声笑道:“你们真是烦死了,一会儿我要与阿瞳同乘。”

    帘子一挑,旭华探头进来,看着她笑,“太子妃,殿下舍不得你下去的。快歇一会儿吧,旭华看着也担心呢。”

    见四面无援,寒林只得靠着车壁慢慢闭了眼,却被翟川拉进怀里去,“靠在上面太过颠簸了。”

    “我本就睡不着的。”寒林乖乖任他抱着,低了声回忆,“爹娘带着我从祈天宫逃出来的时候,大祭司以为我们一路向北去了,却不知道我们先向南,见了枰姑姑一面。”

    “难怪大祭司没能把你们找回来。”说起那件事,翟川也有记忆,“你可不知道那个时候大祭司气成了什么样子。”

    寒林轻轻笑了笑,“这不用想,大祭司一向是严厉的。”

    “说起来,枰表姑也正是在你们离开后不久,失了踪迹的。”翟川不禁蹙了眉,商枰下落不明,至今已有十余年,不仅南林国百般寻觅,就连祈天宫也不断派人寻找,但就是杳无音信。

    “枰姑姑……爹爹说,她年纪轻轻儿,便远远嫁到了南林国,一个人过得非常寂寞的。”每次想起这件事,寒林总觉得奇怪。祈天宫不是与皇室联姻,便是与灵族通婚,虽然南林国主地位也不低。但商枰作为嫡系,似乎不应该如此?

    而且,远嫁南林时,商枰只有十五岁年纪,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罢了。

    翟川摇头轻叹,若非担忧界灵之事,商靳何至于将女儿早早远嫁,又何至于曾起意让翟湄嫁入祈天宫?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不能告知寒林。

    不知说什么,只得伸手揭开飘动的帘子,看着外间的风景。

    南林国是南方十分重要的一处,因此有官道直达京城。国内河网错综密布,水运也十分便利,是江南各郡国的枢纽,路上商旅众多。

    官道绵延千里,为方便行旅之人,附近常有商贩聚集,来来往往颇为热闹,足以自成一景。

    长亭或短亭边,常常支着茶摊和小吃铺,供过路的客人歇脚休整,买些补给的干粮。也有过路的挑着饰品玩物的行脚商人,多有父母买些小玩意儿给带在身边一同赶路的孩子解闷。

    驿站是最为热闹的地方,附近聚集着饭馆、客栈等大型商旅歇脚的地方,甚至布庄铁铺、歌楼乐坊都时有踪迹,俨然一个小小的市镇。

    透过道边绚烂的石榴和高大的水杉,依稀可以看见水田里的稻子都结了青青的穗子。几个农人趁着清晨,暑气还未上来的时候,在田埂上慢慢踱步,检查长势,防治虫害。

    更远处的天边,隐隐数带青山,层层叠叠,绵延不绝。

    这南国风景明丽,的确与京城十分不同。

    收回远望的目光,一低头,寒林正闭着眼,也不知睡过去了没有。翟川不禁微笑,刚才还嘴硬,看来昨夜到底是累着了。

    伸手想碰碰她,但想到她警醒地很,又收回手,看着她安静乖巧的样子出神。

    一阵暖风卷进帘子,寒林额前一绺头发吹得散了,翟川这才伸手打算帮她拢上去,尚未拂到,寒林抬手挡住他,“别动。”

    “不过替你捋捋头发罢了,何必这么戒备?”翟川对她的生疏不甚满意,笑看着她。

    寒林却不笑,坐起身正色道:“有人跟着我们。”

    “又是那灵族,南歌?”提起他,翟川不禁沉了脸,昨夜若非南歌现身,寒林又怎会自己溜出驿馆?幸好温空冥也见不得她与灵族一道,又将她带了回来。但到底折腾了一夜,叫人后怕。

    寒林不满地瞥他一眼,“我都说了,南歌不过是来教我水灵的法术的……你和师兄,为什么都不信我?”

    “没说不信你。”以南歌的力量,足以将这丫头强行带走。虽然不知他为何迟迟不动,但这个险,还真是冒不起的。

    “算了,你们都喜欢瞒着我,那就自己去担心吧。”寒林满不在乎地闭上眼,翟川也不肯说,师兄也不肯说,连南歌――昨日问他,也不愿意透露……之说他是依着母亲的托付,随行照顾自己。

    翟川捧起她的脸,轻声劝慰,“寒林,灵族毕竟不与我们同心,就算是你母亲的故人,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好,我知道了。”水灵灵的眸子与他担忧的目光对了一对,随即敛下去,“那人也是灵族,似乎是我们进了南林国地界,他才跟上来的。”

    “看来这事情是越来越乱了……”翟川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似乎在考虑什么棘手的事情。

    正想着,车骤然停了下来,旭华打起帘子,笑盈盈的,“这是城外最后一个驿站,两位殿下下来换好衣服,略吃点东西,我们午后便要进城了。”

    寒林坐了半日,本就不耐烦了,急忙跳下车,就地走动走动。

    “太子妃还是这般不文静。”旭华抿着唇笑,上前为她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一会儿进了国都,您可千万……”

    “旭华,国主秦方是我的表兄,不必那么见外的。”寒林微微一笑,向着后面那辆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