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依照商靳的吩咐,翟川带着寒林前往史部。

    史部分为金匮与石室两部,金匮部由林亭所辖,记载双华之事,石室部由商柘管辖,单单记载与祈天宫相关的事务。

    “大祭司吩咐了,带你们前去查看千年前神妃之乱的记载。”出来迎接的是商柘,却不往石室部去,而是沿着平整的青石小路,一直到了金匮部最深处的一处楼阁。

    古老的楼阁掩映在周围的青松之间,显得分外庄严,似乎带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门上一把铜质小锁,锈得连上面的花纹都不能看清。

    商柘叹了叹,从贴身处取出一枚小钥,细细吹去锁芯中的灰尘,这才打开了门。

    室中布满层层叠叠的蛛网,厚厚的积灰在外界气流的扰动下慢腾腾浮起,在阳光中闪着斑斑点点的碎光。

    寒林打量了屋内,点头轻笑,“这里果然奇特得很。”

    “哦?除了多年没人来过,有何奇特?”商柘自是知道这里非同寻常,但听寒林说的意味深长,也不禁好奇。

    “柘叔父,这儿有很强的正气。”她将“正气”二字咬得很重,似乎对此十分在意。

    “何为正气?”

    见商柘与翟川都是不解的神情,寒林思忖片刻,解释道:“师父说过,万物皆有自身特性,也就有区别于其他生灵的气息。如神有浩气,仙有清气,魔族则带煞气,鬼魂凶戾逼人,至于人,便应当带有正气。”

    她说着,顿了顿,不由蹙起眉头,“正气,按理是为人特有。但我走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人,却是第一次察觉到这种气息。”

    商柘点头,再次望进面前尘封的屋子,里面虽然两侧都有书架,却都是空空荡荡,只有桌上孤零零地放着一轴封起的纸张。

    “你们进去吧,神妃之乱的始末便记载在那一份卷轴之中。”

    抬脚欲走,却被翟川叫住,“柘叔父,大祭司吩咐我们前来,究竟是什么用意?”

    商柘明知商靳是担心他们重蹈覆辙,但不愿说出,只是微微苦笑,“你们自己心中应当明白,看过之后,自是更加明白。”

    寒林已经走进室中,伸手小心地拈起那一卷纸。古老的纸张早已泛黄,上面一环火漆,已经褪成了苍白色,凹陷的花纹处积满了灰尘。

    寒林看着那花纹默然不语,素手轻轻拂去灰尘,却听到翟川自语,“这枚火漆的样式,与你那日在沙盘上所画的图案一般。”

    暗自苦笑,早就知道瞒不过,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

    “这是重华的族徽。”她声音温柔,仿佛念着的是亲人的名字。

    “重华……”翟川伸手拂过火漆,那种莫名的亲切之感,不会来得毫无理由吧?

    但他不及细想,寒林已经揭下火漆,轻轻捻成碎屑,将它撒在了积灰之中。

    古老的卷轴被慢慢抚平,上面字迹略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是岁三五之夕,夜空忽有五彩光华,隐隐人声交错,似作哀泣之声。次日不曙,天下震恐,先帝率众祷于京郊,光华落于四野。

    寒林伸手压住纸张,抬头询问,“这……这是什么?难道真是与神妃之乱有关的记载?”

    翟川虽然也不知道此事与神妃有何关系,但既然商柘这样说了,此处又封存得如此完整,自然不可能有错,“别急,且往下看。”

    “七日乃曙,先帝回驾。一宫人遭光华侵染,久之,飘然如神仙。遂有宠,封为神妃。年余,神妃有身,渐神情倦懒,沉睡不醒。先帝聘天下良医,得一红衣灵族,略施救治,神妃转好。”

    “然月余,神妃竟随灵族离去。帝震怒,自将追入极北之地。数月不得神妃踪迹,乃怅然而反。”

    寒林手微微一颤,喃喃自语,“灵族……”

    翟川不禁伸手揽住她,仿佛担心她也会跟随灵族而去。

    再往下看去,“后十余年,有界灵出于极北雪陌林,妖王与魔君挥师入人界竞相购求界灵。一时天下兵戈并起,民不聊生。”

    “先帝率众抵御,连连败退,士卒多为邪煞之气所扰,帝亦然。幸伏羲大神降神女承瑶入凡,救我双华于水火。”

    “神女未反天宫,为皇后。先帝不敢以本姓贯神之后裔,除太子外,其余子女皆因居于商地,以商为氏。”

    “帝终,神女守陵至死。公主承有神女之血,其后人立祈天宫,时时祭祀伏羲大神。”

    寒林展平卷轴,记载尚未结束,“兵甲之祸三年乃止,神女预言界灵必将再次出世,或以千年为期。”

    “魔君虽终,有魔族聚留玄铁林,为乱四十年。先帝与龙族结盟抗击,伏羲大神亦降天兵相助。此战未捷,魔族请和,虽未归附,彼此相安。”

    “然伏羲大神自此弃我双华,不复护佑,悲夫!”

    “不可能……!怎么可能?”寒林失神自语,手中一松,卷轴立刻重又卷起,在桌上轻轻晃动,将厚厚的一沓积灰搅乱。

    翟川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寒林,答应我,永远不要跟随灵族离去。”

    “……我,不想成为神妃。”不知为何,感到突然的害怕。就在刚才,寒林蓦地想起,自己幼时似乎听到母亲说起神妃,但只要自己在场,她便再不提起。

    翟川愣了愣,难道商靳果真告诉了她所有?但这显然不是商靳的作风,他是打算瞒着寒林到死的。

    “你不要胡思乱想。”

    寒林回过神,也被自己无意识的话吓得一愣,慢慢靠上他的衣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你们究竟瞒着我什么?陛下他不愿意将那些告知与我。”

    翟川轻轻抚着她冰凉的头发,将声音压得很低,“你不要知道这些,留下来,你不会有事的。”

    “那么,真是很凶险的……?”寒林抿了唇,苦笑,“只得浴火,不得重生……”

    “你……大祭司告诉你的?”昨日的猜测得到印证,翟川不禁更加担忧,下意识地将她抱得更紧。

    寒林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轻轻摇头,“别怕,猜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