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慢慢落向西边,给威严的楼阁镀上了一层金粉。内城中张灯结彩,一群宫女正拿着红缎装饰的食盒来来往往,似乎有什么热闹的宴会就要开始。

    见到高峻带寒林走来,几个宫女停下脚步问道:“高总管,这位漂亮姑娘是谁呀?”

    高峻道:“这是大祭司的长孙女,商小姐。”

    为首一个宫女笑着打量寒林,眼神奇异,意味深长,“这模样是极好的呢,若是换上凤冠霞帔,那可算是风华绝代了。”

    寒林顺着目,冷冷答道:“几位姑娘说笑了,寒林此来,为的是家国大事。”

    高峻怕她着恼,误了正事,也道:“姑娘们快去宴席上吧,若是晚了,你们那些姑姑可又该责怪下来了。”

    高峻说得在理,那些宫女这才嬉笑着走了,一路走一边还在议论纷纷。

    待她们走远,高峻无奈地笑道:“商小姐别见怪,宫中的女子闷得久了,看到生人便爱说话,一个个年纪轻轻儿,说话没轻没重的。”

    寒林轻轻摇头,道:“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生气。高总管没见过江湖中人,所以才会怕我生气。”

    这话不错,江湖上,哪有几个正经人。若是没有一身巫术,没有师父与师兄的庇护,这样的美貌,的确够她死上十几回了。

    高峻笑了笑,“商小姐大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寒林看到四周车马如流,都挂着大红的缎子和灯笼,向着皇城中去,便问道:“……这宫中有什么喜事吗?”

    高峻神秘一笑,道:“商小姐进京不久吧?今日是陛下纳妃的好日子。”

    寒林四下一望,只见宫人个个行色匆匆,面上却带着一种期待喜悦、甚至是让人很难说清的一种笑,绝非这种情景下该有的,便冷笑道:“只怕太过隆重了些。”

    高峻心下暗服这年轻女子的眼力,面上仍是轻描淡写地笑道:“陛下喜爱奢华,何况新立的妃子木华年少――大约和小姐年纪相仿,若不隆重些,岂不有负于她?”

    寒林淡淡一笑,并不答话,却想起湖边女孩子们说的话,心想晗成帝若真是心有愧疚,又何必年年纳妃?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高峻见她思索不语,就怕她心中怀疑,不肯再前往祈天宫,便又讪讪地笑道:“商小姐这边走,大祭司该等急了。”

    穿过宫女相对庞杂的内城外围,就是由朝堂、皇宫、王府及其附属的郡主府(因为凤灯郡主未婚,且年幼不适合一人居住在封邑凤灯郡,因此便在王府中划出三进作为郡主府,实际仍是连为一体)、东宫、祭坛、宗庙和祈天宫组成的皇城了。

    商氏族人居住的祈天宫就在东宫之畔,祭坛以南。

    祈天宫虽然占地不多,但主体以水磨白石搭筑而成,外间多饰以花青色绘着凤鸟花纹的神幡,与祭坛和宗庙遥相呼应,显得庄严不凡。

    寒林不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的祭坛出神。

    巨大的伏羲塑像,从祭坛中央拔地而起,俯瞰着整座城池,给人一种庄严但压抑的感受。

    高峻站在她身边,见她不走了,生怕最后一步还出什么岔子,便提心吊胆地轻声问道:“商小姐,怎么了……?”

    寒林回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亲切。过去那么多年,只有这祭坛和祈天宫还同我小时候见到的一样,一点都没变。”

    高峻见她只是发发感慨,终于放了心,笑道:“商小姐此番回来,大祭司必定留你在祈天宫。日后你还要亲自上去祭祀呢,如今且不必急着看,倒是快去见见祭司大人吧。你们也有十来年没见了,大祭司一定很记挂你。”

    寒林挑了挑眉,蹙起来,淡淡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无意留在京城。此间事务一了,我即刻便要赶往灵水郡。若大祭司真有此意,将来还请高总管向他说明。”

    高峻微微变色,随即笑道:“这不过在下臆测,若真有此事,小姐该当面向大祭司辞谢。外间说话不便,这就进去吧。”

    祈天宫门外,两个身着灰色祭衣的巫祝看到寒林缓步走来,急忙迎上前,恭敬地道:“大祭司已经等很久了,孙小姐,请您快进去吧。”

    寒林随两人跨上台阶,高峻微笑着看她走进去,这才舒了口气,摇头叹道:“这一进去,只怕没有出来的日子了。”

    随即又道:“此女果然不凡,刚才险些被她识破。难怪陛下命人如此布局,剩下的事情就都交给大祭司,我也该回去向殿下复命。”他转身走了没几步,进了近在咫尺的东宫。

    寒林跟随巫祝走进幽深的正殿,打量着过道中点燃的蓝焰雕花白蜡烛和墙上绘着的壁画,心中暗暗盘算着该如何称呼大祭司。

    当年父母携自己不辞而别,大祭司商靳大怒,从此不再认父亲为长子,不仅革去父亲少祭司之职,甚至将父亲的名字从祈天宫族人的名册上除去。

    如今……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祖父,究竟该如何相称?

    寒林正想着,一抬头见两个巫祝不走了,原来已经到了大祭司居住的内殿之外。门外侍立着的一个华服祭司正细细打量着她,寒林被他看得不舒服,不禁微沉下脸来。

    那祭司笑道:“孙小姐一去多年,不认识在下了吗?长公子如今可还好?”

    想当年她被父母带走的时候,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姑娘。商靳管教族人虽严,她却还时时调皮,只是喜欢与祭司巫祝闲谈。如今,她却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态度回到了祈天宫,冷冰冰的,叫人看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过去的事,商朴身为少祭司虽然太过任性妄为,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与商靳严厉也脱不了干系。这些,那祭司身为商朴的堂弟,心里最为清楚。

    如今见这孩子性情大变,满身风尘,兄长又不归京,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不禁又是一声长叹,看着寒林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