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神剑山庄

    这二人説话声音极低,但这时夜阑人静丁猎,耳音又好,竟听得清清楚楚,认出是两名年轻师弟,显是伏在院子之中,防备自己逃走。

    丁猎双手抓拳,只捏得骨节格格直响,心道:“我此刻倘若一走,反而显得作贼心虚,好,好!我偏不走,任凭你们如何对付我便了。”

    突然大叫:“店xiǎo二,店xiǎo二,拿酒来。”叫了好一会,店xiǎo二才答应了送上酒来。丁猎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次日早晨由无为扶入大车,还兀自叫道:“拿酒来,我还要喝!”

    数日后,昆仑派众人到了福州,在一家大客店投宿了。司马纵横等众人都换了干净衣衫。

    丁猎自那日菩萨庙外夜战后,穿的那件泥泞长衫始终没换,这日仍是满身污秽,醉眼乜斜。

    司马凤拿了一件长袍,走到他身前,道:“大师哥,你换上这件袍子,好不好?”

    丁猎道:“师父的袍子,干么给我穿?”司马凤给他锐利的目光看得忸怩不安,説道:“你不爱穿着,那也不用换了。”丁猎道:“我不惯穿新衣,还是别换了罢!”司马凤不再跟他多説,拿着长袍出房。

    只听得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説道:“司马掌门远到光临,在下未曾远迎,可当真失礼之极哪!”

    司马纵横知是谢云楼亲自来客店相会,和夫人对视一笑,心下甚喜,当即双双迎了出去。

    只见那谢云楼满面红光,颚下一丛长长的黑须飘在胸前,精神矍铄,左手呛啷啷的玩着两枚鹅蛋大xiǎo的金胆。武林中人手玩铁胆,甚是寻常,但均是镔铁或纯钢所铸,谢云楼手中所握的却是两枚黄澄澄的金胆,比之铁胆固重了一倍有余,而且大显华贵之气。

    他一见司马纵横,便哈哈大笑,説道:“司马兄,别来无恙。”説着握住了司马纵横的手。

    司马纵横笑道:“在下夫妇带了徒儿出外游历访友,以增见闻,第一位要拜访的,便是神剑山庄的主人。咱们这几十个不速之客,可来得卤莽了。”

    谢云楼大声道:“説笑了,来来来,大家到我家去,不住他一年半载的,谁也不许离开福建一步。司马掌门,我亲自给你背行李去。”

    司马纵横忙道:“这个可不敢当。”昆仑众弟子磕头见过谢云楼。

    无为到店房中扶了丁猎出来。丁猎脚步踉跄,见了谢云楼也不叩头,只是深深作揖,説道:“弟子丁猎,拜见谢庄主。”

    司马纵横眉道:“怎么不磕头,给上次挑战谢师叔的事道歉?”

    谢云楼笑道:“丁侄身子不适,不用多礼了,上次我是不知是在司马掌门下的弟子,不然我也不会重伤他。司马老弟,你昆仑内功在江湖中可排第一,酒量必定惊人,我和你喝十大碗去。”説着挽了他手,走出客店。

    司马纵横掠过丁猎时怒哼了一声。

    司马夫人及华山众弟子在后相随。一出店门,外边车辆坐骑早已预备妥当。女眷坐车,男客乘马,每一匹牲口都是鞍辔鲜明,单此一节,便知神剑山庄在福州的声势。

    到得谢家,但见房舍高大,朱红漆的大门,门上两个大铜环,擦得晶光雪亮,八名壮汉垂手在大门外侍候,只见梁上悬着一块黑漆大匾,写着“神剑山庄”四个金字,下面落款是福建省的巡抚某人。

    这一晚谢云楼大排筵席,宴请司马纵横师徒,不但广请福州武林中知名之士相陪,宾客之中还有不少的士绅名流,富商大贾。

    丁猎是昆仑派大弟子,远来男宾之中,除司马纵横外便以他居长。众人见他衣衫褴褛,神情萎靡,均是暗暗纳罕。

    但武林中独特异行之士甚多,丐帮中的侠士高手便都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众宾客心想此人既是昆仑派首徒,自非寻常,谁也不敢瞧他不起。

    丁猎坐在第二席上,由王神剑山庄大管家谢庸作主人相陪。酒过三巡,谢庸见他神情冷漠,问他三句,往往只回答一句,显是对自己老大瞧不在眼里,又想起先前在客店之中,这人对自己主人连头也不曾磕一个,四十两银子的见面礼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收了,不由得暗暗生气,当下谈到武功上头,旁敲侧击,提了几个疑难请教。丁猎唯唯喏喏,全不置答。

    他倒不是对谢庸有何恶感,只是自己对师父派人监视自己,心中闷气没出。无论谢庸跟他説甚么话,自然都是听而不闻了。

    谢庸在福州一带武林之中,人人对他趋奉唯恐不及,这一晚却连碰了丁猎这个年轻人的几个钉子,依着他平时心性,早就要发作,只是一来念司马纵横的面子,当下强抑怒气,连连向丁猎敬酒。

    丁猎酒到杯干,不知不觉已喝了四十来杯。他本来酒量甚宏,便是百杯以上也不会醉,但此时内力已失,大大打了个折扣,兼之酒入愁肠,加倍易醉,喝到四十余杯时已大有醺醺之意。

    眼见丁猎醉眼惺忪,酒意已有八分了,谢庸笑道:“丁老弟是昆仑首徒,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武功高,酒量也高。来人哪,换上大碗,给丁猎少爷倒酒。”

    谢家家人轰声答应,上来倒酒。丁猎一生之中,人家给他斟酒,那可从未拒却过,当下酒到碗干,又喝了五六大碗,酒气涌将上来,将身前的杯筷都拂到了地下。

    同席的人都道:“丁少侠醉了。喝杯热茶醒醒酒。”谢庸笑道:“人家昆仑派掌门弟子,哪有这么容易醉的?丁老弟,干了!”又跟他斟满了一碗酒。

    丁猎道:“哪……哪里醉了?干了!”举起酒碗,骨嘟骨嘟的喝下,倒有半碗酒倒在衣襟之上,突然间身子一晃,张嘴大呕,腹中酒菜淋淋漓漓的吐满了一桌。

    同席之人一齐惊避,谢庸却不住冷笑。丁猎这么一呕,大厅上数百对眼光都向他射来。司马纵横夫妇皱起了眉头,心想:“这孩子便是上不得台盘,在这许多贵宾之前出丑。”

    无为和汪元同时抢过来扶住丁猎。汪元道:“大师哥,我扶你歇歇去!”丁猎道:“我……我没醉,我还要喝酒,拿酒来。”

    无为道:“是,是,快拿酒来。”丁猎醉眼斜睨,道:“你……你……汪元,怎地不去陪xiǎo师妹?拉着我干么?”

    无为低声道:“大师哥,咱们歇歇去,这里人多,别乱説话!”丁猎怒道:“我乱説甚么了?师父派你来监视我,你……你找到了甚么凭据?”

    无为生怕他醉后更加口不择言,和林平之二人左右扶持,硬生生将他架入后进厢房中休息。司马纵横听到他説“师父派你来监视我,你找到了甚么凭据”这句话,饶是他修养极好,却也忍不住变色。

    谢云楼笑道:“老弟,后生家酒醉后胡言乱语,理他作甚?来来来,喝酒!”司马纵横强笑道:“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倒教王老爷子见笑了。”

    筵席散后,司马纵横嘱咐无为此后不可跟随丁猎,只暗中留神便是。丁猎这一醉,直到次日午后才醒,当时自己説过些甚么,却一句话也不记得了。只觉头痛欲裂,见自己独睡一房,卧具甚是精洁。

    他踱出房来,众师弟一个也不见,一问下人,原来是在后面讲武厅上,谢家的子侄、弟子切磋武艺。丁猎心道:“我跟他们混在一块干甚么?不如到外面逛逛去。”当即扬长出门。福州是个古都,规模宏伟,市肆却不甚繁华。

    丁猎识字不多,于古代史事所知有限,见到福州城内种种名胜古迹,茫然不明来历,看得毫无兴味。信步走进一条xiǎo巷,只见七八名无赖正在一家xiǎo酒店中赌骰子。

    他挤身进去,摸出谢家昨日所给的见面礼封包,取出银子,便和他们呼幺喝六的赌了起来。到得傍晚,在这家xiǎo酒店中喝得醺醺而归。

    一连数日,他便和这群无赖赌钱喝酒,头几日手气不错,赢了几两,第四日上却一败涂地,四十几两银子输得干干净净。

    那些无赖便不许他再赌。丁猎怒火上冲,只管叫酒喝,喝得几壶,店xiǎo二道:“xiǎo伙子,你输光了钱,这酒帐怎么还?”

    丁猎道:“欠一欠,明日来还。”店xiǎo二摇头道:“xiǎo店本xiǎo利薄,至亲好友,概不赊欠!”丁猎大怒,喝道:“你欺侮xiǎo爷没钱么?”店xiǎo二笑道:“不管你是xiǎo爷、老爷,有钱便卖,无钱不赊。”

    丁猎回顾自身,衣衫褴褛,原不似是个有钱人模样,除了腰间一口长剑,更无他物,当即解下剑来,往桌上一抛,説道:“给我去当铺里当了。”

    一名无赖还想赢他的钱,忙道:“好!我给你去当。”捧剑而去。店xiǎo二便又端了两壶酒上来。丁猎喝干了一壶,那无赖已拿了几块碎银子回来,道:“一共当了三两四钱银子。”将银子和当票都塞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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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説editorbyjack2014-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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