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监狱区,已是中午11点。凭着特别证件走过两道大铁门,又走了1oo米长的水泥路,女监楼就在眼前:半新半旧的三层楼,看上去和别的楼没有什么区别,但在风中抖动着的写有"新生"字样的横幅告诉我们这里是一个非常之地。周围除了在盖生产车间的工人外,没有人走动,静静的。

    推开有点褪色的绿色大门,眼前的楼道里堆放着还没有运走的犯人们加工的信封、一捆一捆,一直堆放到二楼。走上三楼,楼梯口就是值班亭。人坐在里边值班,女狱警们称为"坐筒"。楼梯左边是女狱警们的办公室、宿舍、监控室以及电视房;右边就是犯人的宿舍了,两道铁栅门被大锁严严锁着。

    女监里29o多名北京籍女犯,按案情分成三个分监区。记者采访的三分监区设在三楼,关押的是暴力型犯人,她们中5o%左右犯的是杀人罪。三分监区又分8个班,每班十五六人。她们中有文盲,也有研究生;有个体、农民、无业人员,也有国家干部;家住海淀、朝阳城乡结合区的居多;年龄最大的是69岁;最小的是18岁;女犯们更多的是因为情、因为家庭、因为**而走进监狱的。她们中的大部分人还能找回良知,但有一小部分人却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真、什么是美,比如伤害"丢丢"的王梅;比如因一点小矛盾就用煮熟的油向邻居家小孩泼过去的崔秀秀;比如从"住监狱世家"走出来的王英……尽管对她们管教困难,但女狱警们一直坚持不放弃,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人心是肉长的,也许她们本人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她们周围的犯人却有了切身的感受。

    记者走进了女犯的宿舍区。身着灰色旧囚服和蓝色新囚服的她们正忙碌着:有的在赶毛线活,有的在穿珠子。每个宿舍12平方米左右,单看卫生,会让人以为走进了军营,宿舍乾净明亮,被子叠放整齐。楼层并不嘈杂。室外面墙而立的女犯在记者经过时,有的偷偷回转身打量记者一行人。看来,她们还有着对墙外生活的关注。

    梅子28岁杀人盗窃、脱逃无期

    梅子把一户人家保姆哄骗到了男朋友处,本来只想骗出保姆身上的钥匙,但结果她的男朋友杀死了这位外地小保姆。男朋友被枪毙了,梅子在公安医院做完人流后逃走了,半年后被警方现,抓住了。这是梅子的故事。记者震惊于她的故事,因为那时她只有17岁。被送进监狱时,梅子还没过完她17岁的花季。

    梅子1岁8个月大的时候,父母离异了。从此,妈妈再没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在残缺不全的家庭生活中成长起来的梅子,性格内向,自我意识强,不跟带她长大的爷爷奶奶交流。这样她生活中有了问题自然也就无人可说话了,导致她后来交上一个已是通缉犯的男朋友并且怀孕的时候,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着一起犯罪。

    一个女孩子最靓丽的青春,梅子却是在狱中度过的。然而,记者见到梅子时,非常意外,她看起来像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孩,整齐白亮的牙齿泛着青春的光彩,很爱笑。如果脱去一身囚服,走上大街,她将和每一个幸福的女孩无异。虽然回忆的是不堪回的过去,但还是不时地笑起来,因为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出狱了。现在的她是狱中机械维修工,因为技术过硬,很受欢迎。年初,机灵的梅子及时扑灭了一个火种,避免了一场火灾,因而立了功,减了刑期。她希望出狱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她年迈的奶奶。

    剑兰故意杀人死缓

    1997年7月22日,是剑兰永远不会忘记的黑色日子。一触摸,深深的疼便从心底漾开。虽然早已闻丈夫的风流,但那天本来不回家又临时回家的她,亲眼目睹时还是脑袋里一片空白,几乎想也没想就抱着3岁的女儿往顶楼冲。顶楼是11层!剑兰把女儿扔了下去,自己也紧跟着跳了下去,她只是不想让可爱的女儿长大了像她一样受到伤害。结果阴差阳错,女儿死了,她却没事。锒铛入狱之初,剑兰灰心得只想死,以还女儿一个公平。如今还想女儿,但不再一想就有过漏*点绪了。

    白白净净的剑兰身材高挑,出事前是一名幼儿园教师,工作上既无大功也无大过。虽然幼年时生活阴影造成了她孤僻自卑的性格,但也从没想过她的人生轨迹会和监狱连在一起。两年多的狱中改造,剑兰豁达了很多,总在想如果当时再冷静一些,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可惜时光不能倒流。现在管她生活的是那个曾经背叛她的丈夫,每月给她2oo元的生活费。父母已经好久没有音讯了,虽然剑兰经常给他们写信。剑兰目前还是死刑缓期,5月份改判有期。她希望出狱后能抱养一个女儿。

    莎莎18岁抢劫罪、杀人罪有期徒刑11年

    莎莎是众多普通不过的女犯中的一员。她是女子监狱中最年轻的一个。穿着灰色监服的莎莎也许是由于年龄太小,坐在记者面前很是局促不安,"我是因为抢劫罪而入狱的,到现在已经呆了半年多了。这半年对我的教育太深了,我现在每每想到杀人的一霎那,就觉得判我太轻,我非常想念阴间的妈妈,真心希望妈妈在阴间过得好"。

    莎莎的家庭很不幸。父亲为了赚钱,由开始与人合作干小生意,到最后接连开了几家公司,长期不回家,不仅冷落了妻子,也冷落了女儿。12岁时,莎莎遭遇了父母离异,法院把她判给了母亲。母亲为了挣钱,顾不了她了。莎莎16岁就开始与社会上不三不四的男性接触,临近初中毕业时,当莎莎把自己处的朋友带回家时,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于是一场悲剧生了。

    那时199第二个男朋友和另外两名十七岁的男孩,一同来到家中,正在看电视的妈妈做梦也没想到死神已临近,只见3名青年一个搂住脖子,一个拿刀用力向莎莎的母亲胸口捅去,莎莎惊呆了,当时一切都是麻木的,莎莎不仅没有劝阻,也没有报警,而是同他们一起拿了家中的钱物逃走了。事后,法院以抢劫罪判处莎莎有期徒刑11年。另外几名罪犯也受到法律的惩处。

    莎莎眼含热泪地说:"人的生命太宝贵了,一年多来,我一直认为妈妈没有死。现在又到清明上坟时,这几天我给妈妈写了一封长信,我想妈妈,怀念妈妈,骂自己无知,骂自己无情,也骂自己太不懂事。"莎莎说,她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好好改造,争取减刑。

    接见:亲情大碰撞

    每月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二、三是女监接见日,一月一次,每次3o分钟。记者刚巧赶上了一场接见,那是一幕亲情大碰撞的场面。4月4日上午8:oo,7-8级大风。京郊裸露的沙土地尘土飞扬,风沙刮得人睁不开眼。监狱大门外排着七八十人的长队,正在登记,其中大部份是老年人,无不乱飞舞,身上"背"着一层厚厚的土。

    宽4米、长1o多米的接见室中间,有块高至屋顶的大玻璃,玻璃内外对应的2o部电话整整齐齐,红白相间。早已打扫乾净的2o个座椅沉默着。外边还有间小屋,那是亲属为狱中的亲人交生活费的地方,也是犯人与亲属间递进拿出物品的地方。风沙太大,第一批二十多人提前让进来了,女犯们还没到。亲属们透过大玻璃穿过弥漫的风沙,遥遥凝视前方的监狱楼──那里有他们的母亲、女儿、儿媳、妻子。

    终于,19位女犯踏着匆匆的脚步进来了,于是,寻觅的眼神、挥动的双手填满了接见室的空间。抓起电话,摩娑着玻璃,无语泪先流,"你好吗"?"今天风这么大,以为你不会来了"。"好,好,你好吗"?"风大,我也得来呀,一个月就一次"。隔着一块透明的玻璃,一份份揪心撕肺的亲情通过电话线紧紧相牵。女狱警们在中间来回走动,与犯人亲属不时打招呼。

    第一批走了,第二批接见完了,第三批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第四批进来的人稀稀拉拉不再成队了,他们是骑车赶来的一群。一位六十开外的父亲路上车坏了,顶着风推了五六里路进了一个村子才找到修车的地方,赶来时晚了。他的脸上都是土,出门前肯定梳理过的灰白头此时如风中的乱草。一位哑巴犯人口不能言,见到哥哥就扑到玻璃上流下了眼泪,幸好她识字。双方不停地在纸上写,然后贴在玻璃上交流。曾和女犯云胜一样处在事业辉煌阶段的她的丈夫,来看她了。如今也和她一样,再也找不到昔日的风采了,枯黄的头,乾瘦的身材,表情是苦涩的。云胜的丈夫没有和她离婚,这一点她还算幸运,更多的已婚女犯进狱后要面对的是离婚。记者见到一位母亲便是哀求女狱警做通狱中的儿媳同意离婚的思想工作。记者一直在关注剑兰的丈夫是否来看她,遗憾的是没有。幸好,如今剑兰已对这个问题看得很淡了。记者还看到一对老父母即使女儿进了监狱,还在纵容她,看不到导致女儿进监狱的灵魂背后的东西,只是说她年纪小。记者从女狱警处了解到这位如今已不年轻的犯人改造了7年,还是心眼不好。

    第四批接见的时间早已过了3o分钟,但女狱警们没有像上几次一样按时切断电话。因为没有了下一拨犯人的期待,女狱警们"软弱"地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这个时间对犯人太重要了,对于赶来看望的亲属也太不容易了。女狱警们默默地等待在一旁,任她们感情倾泻。她们知道:改造犯人的一大力量便是亲情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