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我爹的本事,哪能瞧不出对方身上的古怪,只是他隐姓埋名许久,根本不愿多事,更不愿意我出去跟人瞎掺合,害怕一不小心,就让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田家寨子隶属麻田镇,是个很偏僻的小村落,八十年代连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所以后面那二十里山路,我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去的。

    回了寨子,我瞧见鼻青脸肿的胖子正蹲在村口晒谷子,瞧见我回来,顿时跟乐疯了一样,冲到跟前给了我一个熊抱,咧着嘴笑道,

    “秧子你可真牛,被那么大头熊追到山里都没事,我听说那头人熊不知怎么就死了,不会是被你弄死的吧?”

    其实对于人熊莫名其妙的死亡,派出所的同志也向我表示出过疑问,只是我当时迷迷糊糊,自己都不清楚咋回事,所以便一律推说不知道。

    现在面对胖子,我也只能这么说。

    和胖子聊了几句,我被我爹押回了家,关外屋里头一整天,到了晚上的时候,我爹摸到我房间里来找我。

    “青云你老实告诉我,被那头人熊追到山里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从发现我偷学他的行气法门之后,我爹就很少跟我说话,这次主动来找我,倒真让我觉得有些吃惊。

    我望着我爹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倒也不敢有任何隐瞒,于是便将我在深山里和人熊搏斗时候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听完我的话,我爹脸色变得极为铁青,将两只拳头捏得直响,愤愤说道,

    “没想到我儿子,竟会被一头还没成精的野熊追得这么狼狈!要我做一辈子缩头乌龟也就罢了,难道连儿子也得跟着当窝囊废!”

    我爹那时候的形象可怕极了,从没在他脸上瞧见过那么狰狞的表情,一段时间过后,我爹缓过了气,口中发出幽幽长叹,继而将目光转移到了我手上,轻轻走过来,翻过我的手掌,瞧着一左一右那两道黑斑喃喃自语道,

    “阴阳鬼手阴阳鬼手,别人都当生在陈家是福气,我却偏偏以为这是个是诅咒,没想到隐姓埋名半辈子,这孽障却还是报应在了我儿子身上!”

    我爹之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丢给了我一本册子,随即便默不做声地离开了我的房间,轻轻替我关上了门。

    等他离开之后,我才敢将那本泛黄的小册子抓过来,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便跳跃在了我的眼前

    阴阳造化,搜魂藏精!

    我看不懂这八个字的含义,不过翻开下一页,立刻便有一幅古怪的图案映入到了我的眼前,这图案对我来说不算陌生,正好便是我从我爹那里偷学过来的行气法门。

    不过比起我偷偷摸摸从他那里学来的动作,这册子中记载出来的修炼方法明显要完整得多,下面还有几行小字解析,记录了我爹几十年以来对它的理解。

    这本册子的前几页,记载着踏入修行一途的初级法门,越往后翻,内容也就越深,到了最后,全然便是一些十分拗口的文字,即便我自小跟着我爹学习文字,也没有办法理解。

    不过看我爹的意思,明显不太愿意指点我,所以我也只能凭着超乎常人的记忆力,将那些生涩难懂的文字背下来,一有空便独自瞎琢磨。

    文字中记载的内容共分四个部分,除了前面提到过得行气法门之外,分别为符箓、禁咒、躯疫、祀神、固体。

    整本书颜色发黄,看起来年代比较古旧,加上我爹在中间穿插的一些心得体会,看起来分外让人眼晕,好在我虽没上过学,从小却在我爹的逼迫下学习过很多古文,加上一定的理解,全篇背诵下来不算太难。

    书中记载的各种法门都很实用,不同于我后来在其他地方瞧见过的任何道家书籍,会在开篇累赘太多玄而又玄的东西,绕得人脑袋都不知该往哪里方。

    三年偷学下来,我原本就有一定的底子,只是没有得到完整的指导,所以成绩有限,而我爹交给我的册子,则十分完美地弥补了这个问题,虽然没有他的亲自教诲,我却同样能够一日千里,获得不小的长进。

    没过多久,我便感觉身子变轻了几分,一跃能够跳上一米高的台阶,饭量则暴增了好几倍,简直变成了一头牛,一顿吃掉两个成年人的份量,让我娘直皱眉。

    日子平淡如水,转瞬间便到了东至,西南方向的冬天很冷,不同于北方那种干冷,属于寒气都能渗进骨头里的湿冷,别看我们这儿冬天最低气温只有零下几度,然而屋里屋外都是一个样,根本没听过暖气这种说法。

    偶尔一阵冷风吹过来,那效果便宛如剔骨的尖刀,裹得再厚都扛不住。

    村里的老人扎堆紧守着火盆,试图熬过这个严冬,便又能多活过一年,我、胖子和狗子,却在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跑进深山里打猎。

    每到寒冬,田家寨子都会下几场雪,这雪不大,积雪也就刚好能够覆盖地面,却是最好的狩猎时节。

    非但我们这些孩子,村里的大人们也会在这个时候赶趟出门,去雪地里挖陷阱。

    冬天百草皆荒,只剩下一些深埋在地底,又老又涩的野草根,林子里的动物饿得发慌,便会跑到临近人家的地方寻找吃食。

    这时节连山鼠都快饿疯了,对于人类的警惕性也是一年之中最为薄弱的时候,村里人用自制的笼子挂上诱饵,往往一觉醒来,都会有许许多多不错的收获。

    这次跑来找我的人是胖子,他爹早在几天之前就进了山,乡下孩子都是闲不住的人,一有空,便会琢磨稀奇古怪的东西。

    地上跑的野物有智慧,太难捉,我和胖子最喜欢的还是下河捞鱼。

    八十年代的中国,没有汽车尾气这种说法,也不存在二氧化碳含量超标,所以一到冬天,大山深处的寒气是很重,河面也会结冰,虽然没有北方那么厚实,却也能勉强封住河面。

    我和胖子背着从他家里带出来的各种工具,随后找到狗子,三人一起来摸了村口外的一条小河沟旁边,先找块石头坐了下来休息。

    冬天捕鱼不能去大河,我们这里的气温还不足以冻结整个河面,有时候看着结满了冰,一脚踩下去却极有可能直接踏空。

    冬天要是掉进河里,可就不止是冻一冻那么简单了,人在猝不及防之下,情绪很容易就陷入慌乱,许多山里人一但陷进了冰窟窿,便会活活给闷死在里面。

    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和胖子背上柴刀,回到老林子里砍下三根胳膊粗的老木头,每人一根,都用绳子横绑在腰上,这样便可以防止在一不小心陷进窟窿里去的时候,不至于整个人都没入冰面。

    劳动人民的智慧千万不能小看,山里生存的办法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有时候看着很笨却比所谓的科学更加管用。

    这里的河沟不算宽,从我们下脚的地方数到对岸,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胖子体重太沉,只能趴在冰面上往外滑,而身材最纤瘦的狗子则充分体现出了山里孩子的灵活,很快便走到了河面最中心的位置。

    取出最锋利的冰刀,我和狗子分外小心地砸在冻结的冰面上。

    冰面上凿孔是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只要不是傻子,都绝不会一次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冰刀划出一个圈,我和狗子笑嘻嘻地掏出家伙什撒尿,让充满热度的尿液先把最外层的冰层融化一点,随后取出小刀,顺着固定出来的区域轻轻凿冰。

    忙活了小半个钟头,终于让我们挖出了一个小孔,捕鱼弄出来的冰洞不需要太大,刚好够鱼把脑袋探出来呼吸氧气就成。

    完成这些步骤,我和狗子退到一边,胖子则虎着脑袋趴在冰面上,一手紧紧攥这他爹打出来的鱼叉,静静等待有鱼跃上来。

    哗!

    河里的鱼憋在冰层下一个冬季,早就对外面的空气生出无限向往,没让胖子等待太久,前面那洞口中很快便有鱼鳍划破水面的声音传来。

    胖子手疾眼快,将手里的鱼叉舞得跟风一样,灌足全身的力气扎去,随后顿时咧开了嘴,朝我和狗子大笑道,

    “这鱼可真肥,老大接住!”

    胖子话音刚落,胳膊便是一抖,很快便有一头肥美的青鱼划破长空,在我和狗子的视线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打着鱼挺落在我的脚下,在冰层上不断跳跃。

    “有鱼吃了,嘿嘿!”

    狗子瞧得眼放精光,一把扑了过去,顾不上沾满一身的鱼腥,将它捞进自己怀里,屁颠屁颠地朝着鱼篓的地方跑。

    咔!

    他这一高兴,难免得意忘形,手舞足蹈的一脚踏下去,脚下冰层骤然响起了一道炸音,接着便有数不清的蜘蛛网纹路往外扩散,连带他整个人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我草!”

    狗子嘴里发出猝不及防的尖叫,下意识将鱼丢到了河边,自己却骤然沉了下去。

    说:

    很多时候,意外总会发生在谁都预料不到的地方,这一脚下去,会有什么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