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二哥独爱画梅。”

    随着萧玉楠的声音,无暇也将目光放置桌台之上,却见铺在上面的白纸上,赫然画着一枝迎雪吐艳的白梅。

    无暇不由轻轻一愣。

    不得不说,这画上的梅虽只是几笔勾勒,却点出了梅花铁骨冰心的特别风格,疏影清雅,栩栩如生,让人误以为周围清清的香气是由画上的白梅凌寒飘香而来。

    “二哥,楠儿今天给你带来一个奴婢。”萧玉楠并没有过多的欣赏那纸上的梅,直接的进入主题。

    无暇暗自惊慌了下,又悄然压下惶然,飘飘向着面前的人施了一礼,雅声道:“见过二公子。奴婢叫做无暇。”

    一道明亮却温润的目光流转到无暇脸上,无暇不觉心口猛跳,低垂着眉目屏气凝神。

    目光转开,无暇暗自松了一口气。

    “楠儿,我没说过要奴婢。”语气温和,却带着漠然。

    无暇心头重重一击。

    “二哥……”萧玉楠有点着急的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萧玉郎的衣袖,娇声道:“你身子骨不好,楠儿整日担忧你啊,你府上不能少了侍候的丫头呢。”

    “有小凤和亭儿就够了。”

    无暇的手指捏紧了。

    难道,她连表现的机会都没有吗?人家根本就不接收她,那么以后,是不是还能够留在这座大院里?如果不能留下……

    “二哥,这丫头倒是识些药草,在二哥府上总是有用些。”萧玉楠说着对无暇使了个眼色。无暇忙集中精神,慎重地颤声道:“二公子,奴婢先前家中有病人照顾,所以识得一般药草的用法及功效。”

    萧玉郎微敛了目,轻皱了皱眉,似有不耐或者是不愿在这件事上与人纠缠,便淡淡的应了句:“那就将她留下吧。”

    无暇心头大喜,感激地双腿跪下,颤声道:“谢二公子收留!”

    萧玉郎这才有些惊异的侧目,细细的看她一眼,却是冷漠的道:“起来吧,你先跟着小凤做些杂事。”

    “是。”无暇抑制着心头的欢喜,瑟瑟的起了身。虽然只是做些杂事,但是留下来了,她便有饭吃了,如果够乖巧够机灵,今生都衣食无忧了,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

    “二哥,那楠儿就先回去了。”

    “嗯。”萧玉郎又将目光转回到案桌上,重提起笔。

    萧玉楠望着萧玉郎微顿了顿,转过身来,正了色对无暇讲:“无暇,你日后要好生侍候二公子。切记。”

    无暇哪敢怠慢,忙垂福身,“无暇谨记。”

    萧玉楠最后瞄了一眼旁若无人执笔描画的萧玉郎,便揽了袖,下得台阶去。

    无暇目送萧玉楠出得庭院,暗吸了口气。

    今日一出门,竟全得见萧家大小姐和两位公子,无暇这一会儿脑袋里几乎消化不开。今日的萧玉楠,大家闺秀里透着豪气又带着些许阴戾,适才她走前对她的叮嘱,无暇怎么回想都觉得有些怪异。

    大公子萧玉展看起来似是一纨绔公子,从萧玉楠对他的态度来着,应该对他有少许的鄙视,远不如对二公子萧玉郎的敬重。

    无暇不由将目光缓缓移到萧玉郎身上,暗自揣摩。

    倒也是,这二公子沉静清冷,威严自生,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敬畏感。但同时,他端坐的优雅姿势,专注的纯净眼神,却又给人亲和温润的感觉。

    好个奇异的人儿。

    萧玉郎微动眼睫,似感觉到无暇紧盯的目光,手下停了笔,缓缓侧过头来,不期然与无暇炯炯的目光打了个正着。

    无暇只觉得眼前猛的一亮,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他的面容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无暇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字:仙人、仙人。

    适才她只是不太清晰的看见他的侧脸,便觉得无比完美,此时正面对视,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男子,龙眉凤眼,雕刻之貌,完全不似尘世凡人。

    “你有什么事吗?”萧玉郎轻吐如云,却听得无暇心头一震,仓惶间收回目光垂下头,“奴、奴婢失礼了。”

    萧玉郎再淡然看了看她,不再作声,重新坐正身子全神贯注的挥动手中的笔。

    无暇轻拍了拍胸口,眼睛不敢再往他脸上看,便只得悄悄的望向桌台,却见他正在纸张的右上方熟络顺畅的写着几行小字,无暇定了定睛,看不太懂是什么,却觉得字迹娟秀而苍劲,虽不是画,风头却毫不亚于占了整个幅面的梅花。

    最后,他在下边缀:玉郎赋。然后收笔。

    无暇暗自默念了句:玉郎。

    萧玉郎目光一凌,转过头来,冷冷的盯住她:“你怎么还不退下?”

    无暇心底一抖,难道他听见了她嘴里的呢喃?心慌之下,竟忘了福身退下,反倒愣怔当场。

    萧玉郎略为疑虑的皱了下眉,又雅声问:“怎么,你懂得诗词?”

    无暇恍了恍神,稀里糊涂的摇了摇头。字都没认得几个,还诗词?

    萧玉郎眸中的光线柔和了些,嘴角竟微微勾起一丝浅笑。

    好美哦!

    看得无暇睁大了眼,呼吸亦开始不畅通。

    “方才,楠儿说你懂得药草。”萧玉郎不经意的问着,眼睛又转到自己的画纸上,唇角的笑意突然加深,“你该不是,将我画中的物当成某种药草了吧?”

    此言一出,无暇越的瞪大了眼,惊慌失措的摇头摆手,“不、不不!公子的画,无暇一看就知道、就知道是梅花,错不了!”说完她坚定的点了点头,郑重的摆正身子看着萧玉郎,生怕他怀疑自己的眼力。

    萧玉郎收敛了笑意,微侧头,从眼角睨了眼无暇,“喜欢我画的梅花?”

    无暇用力的再点了点头,“是,二公子画的梅花,堪比真花。”

    萧玉郎垂下眼帘,淡淡的笑了笑,再抬起的眸中,竟升起些许怅然,他轻扬起一只手拿起画纸,幽声自语:“这幅梅图,却是少了什么东西?”

    无暇紧张的捏了捏手指,也用心的细细看向画上的图,有花有雪有词,还能缺些什么呢?她努力的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能帮他想出缺的东西,只得懊恼地咬紧了下唇,红着脸儿垂下头,眼睫上都泛起了湿气。

    萧玉郎微眯清亮的双眸,略为思忖,稍时,轻轻放下画纸,不紧不慢的再提起笔,在那婉延而上的枝头上,几笔勾点出一只活灵活现正欲展翅飞翔的鸟儿。

    无暇抬起头时,正看到萧玉郎收了笔,满意地勾了勾唇,将笔放下。

    “妙,真妙。”无暇惊叹出声。

    萧玉郎看向她,有一丝诡异,“你倒说说看,妙在何处?”

    无暇吸了口气,胸口紧张的乱跳,努力的镇定了下自己,答:“二公子,奴婢看来,之前的梅花虽然完美,但过于安静,添上这只鸟儿,凭空增了灵气,整幅画看起来,生气勃勃、赏心悦目。”

    萧玉郎静静的望着她,良久,久得无暇的额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他才缓缓收回目光,面色中却没有无暇意想中的一丁点欣赏或满意,只是清清淡淡的点了点头,看向画的眸中,还隐隐掀起了一丝愁绪。

    无暇心里不由开始忽上忽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得体,还是曲解了公子的意思,但从公子那不置可否面无表情的脸上,她实在是揣测不透,只得老老实实的畏畏缩缩的站定,不敢再多一句。

    “你退下吧。”萧玉郎似乎一瞬间显得甚为疲惫,支起一手臂懒懒的抵在额角,修长的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眼帘垂下,眼睛里的光彩也黯了去。

    无暇不敢多想的应了句:“奴婢退下了。”说完,机械化的转身,匆匆的小碎步踏下台阶,心里头,却不由的有些担忧那突然间情绪低落的二公子,台阶下她站定了脚,正欲回头看一眼他,却只听得耳边响起轻微清脆的声音:“你跟我来。”

    无暇微惊的抬起头,见面前站着一个与她打扮相似的女子,心知这定是二公子府上的丫头,便微微点了点头,“是。”

    那女子长得只能算是清秀,但眼睛里却是和善自然,她对无暇轻轻一笑,转身一边向通向院中后排的小路上走,一边细声道:“是小姐将你带来的吧,平时小姐是最关心咱们二公子的,日后有你在这儿,我和亭儿便也少了些忙碌。”

    “是。”无暇仔细地听着。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小凤,十七了。”小凤又回头对她一笑。

    无暇顿觉得胸口有些暖意,忙答:“我叫庄无暇,十六岁,哦,小凤姐以后就叫无暇就好。”

    “哦,你比我和亭儿还小一岁,以后你就我小凤姐吧。”

    “是,小凤姐,无暇刚进府不久,有什么事,还望小凤姐多多提点。”

    “嗯,会的。咱们这院子里,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咱们家二公子喜静,只是身体不太好,你只要跟着我和亭儿对二公子细心照顾就行。”

    无暇认真的点了点头,细细的记下小凤的话。

    两人走到一处别院门前,明显的这是下人的地方,一切相比前院有些简陋,但也算整洁,小凤领着无暇进了一扇门,这是一间卧房,小凤给她拿了床被子,告诉她最里边的铺子便是她的位置。

    无暇环顾了四周,和她在珍姨那里住的差不多,于是比较满足的点了点头,及时问她需要做点什么。

    小凤领她出门到另一侧,这是一间小的厨房,小凤说虽然每日每顿前堂都有丫头使女往这院里送饭过来,但二公子因为要时常熬药烧水,所以,劈些柴了这些稍粗的活儿还是常有的。无暇立即表示非常愿意做这样的事,她比较熟练。于是小凤喜上眉梢,吩咐她把屋外小柴堆的柴劈了烧些水,然后就言说自己去前堂厨房里看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