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展得十分迅速。

    只眨眼功夫,秋仪之手下亲兵便又砍翻了三四个倭人。而倭人仗着自己倭刀又长又利的优势,也砍伤了几个对手。

    秋仪之在战阵之中居中指挥,见那些倭人虽然损失颇重,战意却依旧十分高昂,没有半点害怕退却的迹象,就怕手下亲兵一个大意伤了性命,便暗暗对身旁的尉迟霁明说道:“倭人不懂战术,身后空档甚大,霁明你快乘虚而入,速速将这群倭人杀败,免得再多纠缠!”

    尉迟霁明早已是跃跃欲试,听到秋仪之这样命令,立即提刀冲过了出去。

    她施展无上轻功,从那群倭人头上一跃而过,又在空中极潇洒漂亮地转了一个圈,面朝倭人背后稳稳站定,随即举刀向其后背砍去。

    那群倭人背后遭受攻击,顿时有些慌乱。其中几个反应快的,立即转身过来就要袭击尉迟霁明。尉迟霁明早已识破倭人招式路数,也不同其硬拼,只远远闪开避其锋芒。

    那几个倭寇扑了个空,口中立即骂骂咧咧起来,中国人虽然不能听懂其话语涵义,却也猜出是他们恼羞成怒,口出污言秽语罢了。然而他们骂归骂,步伐却无论如何也是赶不上尉迟霁明的,只好狠狠地看着远处以逸待劳的尉迟霁明,随即转身就同正面对手格杀。

    尉迟霁明见其回身,便又用极迅速的身法欺到其中一个倭人身侧,手起刀落便将此人砍成了重伤。

    这样你来我去几个回合之后,原本二三十个倭人,已被杀伤殆尽,只剩下披伤带创的两三个人还在负隅顽抗。

    秋仪之见形势逆转,紧绷着的心弦已是放松了下来,抬眼却见原本领头那个蒙面人,早已经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他心头又是一紧,忙下令道:“倭人不要统统杀死,留两个活口,我要留着细细审问!”

    秋仪之手下亲兵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命令,仗着已经逆转过来的人数优势,慢慢散开队形,将那三个倭人包围住了。

    那三个倭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站立都觉勉强,完全没有办法同秋仪之等人抗衡。

    正当众人觉得战斗即将结束之际,却见那三个倭人低头商量了一阵,忽然扔下手中长刀,抽出腰间略比匕首稍长些的短刀,抬手就往自己肚子上猛刺。

    “什么?自杀!”饶是秋仪之这样见多识广之人,也没料到这几个倭人穷途末路之际,居然会选择自行了断。他顿时慌了神,忙吩咐手下军兵上去救人。

    却没料到这几个倭人死意十分坚决,那几柄短刀,都是斜向刺穿所有脏器,又在刺入腹中胡乱扭动了不知多少下,已是将自己五脏六腑统统搅碎。

    这群不知来历底细的倭人,死得如此惨烈,就连秋仪之手下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出身的亲兵也被深深震撼,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队伍之中的李慎实、杨瑛儿早被吓得昏厥过去,只有妙真还算镇定,却也已是哑口无言。

    秋仪之长叹一口气,环顾手下亲兵,见他们虽然没有折损一人,却人人都带了几处轻伤,特别是“铁头蛟”,被砍了从左胸到右腹的一条长长的伤口,样子虽然骇人,却并没有划破肚皮,简单处理之后便止住了血。

    于是秋仪之心有余悸道:“这群倭人虽都是些蛮夷孽种,倒也颇有骨气,我们不能作践了。”说罢,便在亲兵之中,找一个口齿伶俐的,吩咐道,“你去附近村里头找几个身强力壮的过来。就说是官军剿匪成功,让他们帮忙掩埋尸体。也算是让这几个倭人入土为安了。”

    他又高声命令众军道:“这些倭人都是听信匪人谗言,想要过来劫掠人犯的。此事事关重大,不能轻易声张,否则休怪军法无情。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军应答得虽然齐整,却有些有气无力。

    此番半路企图劫掠囚犯,背后主使之人,秋仪之清清楚楚——必定就是殷承良无疑了。然而他办事甚是机密,居然想到雇佣倭人行凶——且不论这些倭人行事甚是执拗,全部自尽未留一个活口下拉;就算是活捉一个两个,他们文字言语不通,自然也问不出什么虚实真假出来。

    然而有了经过这场风波,秋仪之便是更加小心谨慎,一路之上,宁可放慢些速度、多走些大路,也要选择平顺安稳的官道行走、选择干净可靠的客栈下榻。

    如此这般,从山阴县到金陵城,短短几百里路,秋仪之居然走了整整十天,才将杨瑛儿、妙真、李慎实三人送到大殿下郑鑫驻跸的栖霞寺中。

    栖霞寺内早已按照郑鑫的吩咐,腾出相应房屋供这三人住宿关押,只是郑鑫未料到秋仪之居然离开半个月方才回还,因此疑惑道:“我原以为兄弟这一去,十天以内就能回来,却没想到等了足足十五天才等到,不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秋仪之正想着如何提起话题将自己被倭人袭击的事情告诉郑鑫,听话主动来问,便顺势说道:“全赖圣上天威、殿下洪福,否则我或许就难见到大殿下之面了!”接着,秋仪之就将怎样在半路遇到倭人袭击的事情,同郑鑫讲了。

    郑鑫屏息听秋仪之说完,这才长舒一口气,说道:“幸好兄弟身边有尉迟良鸿的女儿,否则还真是生死难料呢!”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按照兄弟的推测,你看这些倭人是何人主使的呢?”

    秋仪之闻言,偷眼瞥了郑鑫一眼,心想:我这大哥不仅不是笨人,怎么会猜不出殷承良便是背后主使?无非就是自矜身份,不愿由自己说出这三个字罢了。

    若是寻常人等听郑鑫这样问话,难免要思量权衡一番,然而秋仪之从小就同他在一起长大,又是胆大如斗之人,略一思量便道:“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无非就是押送的这几个人犯身上干碍到江南官场上几位大人而已。既然如此,那主使之人,便是江南官场上的大佬无疑了。”

    “哦?那兄弟口中所谓‘江南官场上的大佬’,说的又是谁呢?”郑鑫继续装傻。

    秋仪之却暗道:我这位大哥心底实在是瓷实得很,殷承良已是皇上那边挂上名的人,早已成了一只死老虎,指认他又有什么可忌讳的呢?

    于是他脱口而出道:“是殷承良。依小弟愚见,就是殷承良!”

    郑鑫听了,如释重负道:“兄弟果然聪明,父皇也是常常夸赞的。于情于理,这主使之人必然是殷承良无疑。只是此事乃是‘了尘宫’案件的节外枝叶,又没有凭据,还望兄弟不要轻易声张出去。”

    秋仪之点点头,心想:单凭这桩“十三命奇案”的牵连,就够殷承良永世不得翻身的了,确实不用再横生枝节,便道:“小弟知道了。”

    郑鑫却正色道:“这其中关节,兄弟可未必全知道啊!”

    秋仪之听了一愣,忙道:“其中还有什么关节,还请大殿下指教!”

    这秋仪之早年读书之时就凭了自己聪明伶俐而目中无人,除了义父郑荣和师傅钟离匡,谁也不在他眼里。没想到今日还要向我讨教!

    郑鑫想到这里,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定了定神,装作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若是这殷承良指使的乃是寻常山贼,或是江湖豪客,那无非就是一条暗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加与不加都无关大局。然而他偏不知趣,居然勾结起倭人来。这样他的可就犯了里通外国、图谋不轨的重罪,按律是要以谋逆罪论处的!”

    这点秋仪之还真是没有想到,忽然从郑鑫口中说出,让他听了顿时不寒而栗,忙道:“小弟愚钝得很,没有想到这层关节。只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是一味隐瞒,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知大殿下有何主张?”

    郑鑫睨了秋仪之一眼,说道:“此事通天,便是我也不敢自作主张,还须向皇上请示之后才能奉旨办理。只是此案不可同‘了尘宫’一案混同,需要另案处理,是肯定的。”

    这确实是稳妥之计,秋仪之听了也不住点头。

    郑鑫见状,便继续说道:“若是兄弟信得及我,那这桩案中之案便由大哥亲自处理,兄弟就不要参与其中了。”

    秋仪之只想太太平平当一个芝麻绿豆官,这样关系到朝廷中枢的事情,他也是真心不愿参与,便立即应承道:“大殿下既能替小弟承担下来,小弟正是求之不得。”

    郑鑫听了,也暗自松了口气,又道:“这个殷承良,提起来就是满坑满谷的麻烦,最没劲了,不提他也罢!”他话锋一转道,“据说这个‘妙真居士’有些意思,兄弟带我去会会她如何?”

    秋仪之听了一惊,心道:“怎么自己刚押送相关人等过来,这个大殿下不想这先问问原告苦主的情况,却首先想起要去见首恶元凶呢?”

    然而他转念一想:这群人毕竟是要暂押在栖霞寺内的,郑鑫即便今日不见,日后私下会见的机会又不知凡几,自己若在此刻阻止不仅徒劳无益,而且凭白得罪大殿下,实在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因此秋仪之稍加犹豫,便道:“既然是大殿下想见,那自然没有什么干碍。只是这个妙真武功颇为了得,又极心狠手辣,我看要么由尉迟霁明——也就是尉迟良鸿的女儿陪伴,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郑鑫略一沉思,道:“也好,你便叫尉迟霁明一起去好了。”

    妙真居士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禅房之内,四周都是郑鑫从京师带过来的护卫,关防也还算严密。

    秋仪之见状略觉放心,推门却见妙真独自一人在禅房之中,虽然脚镣手铐一样不缺,心态却十分从容,正在空无一物的禅房正中打坐念经,双目微闭,似乎已经入定。

    郑鑫手下领头一个护卫见妙真这样旁若无人的样子,立即恼怒起来,厉声呵道:“嘿!贼尼姑,我们大殿下来了,怎么还敢在这里睡觉?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