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红啊,你们学校清明节是不是得放假啊?要是能多放几天假的话,就回你妈家看看吧!从开学到现在,你也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吧?”面对婆婆的没话找话说,孙晓红反倒有点儿不太适应。从她结婚以后,两个人就没有说过几次话。就算打个招呼,也只是只言片语,孙晓红跟她不是没话可说,而是三句话没等说完,她不是被怼,就是被讥笑。她觉得自讨没趣,只能加以回避。

    今天她婆婆主动搭腔,想必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吧。不过,听婆婆这么一说,自己再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孙晓红倒是挺惊讶的。之前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僵硬,好像婆婆从来都没有和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过话。只要她张嘴说话,全家人都得老老实实地听着,不然,保准会发生利害的冲突。脾气再好的人,若是跟家里的老人较真,这舌头和牙稍一碰撞,输的总是晚辈。尤其是这么强势的公婆,孙晓红打不起,也惹不起,只能暗自隐忍。

    她一惯认为,婆婆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现在能勉强住在一起,就是自己有份工作,在家里不吃闲饭。如果自己是一个家庭妇女的话,她指不定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把自己和任浩轩给拆散了呢!今天,婆婆这样一反常态地关心自己,倒是出乎意外,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她没经历过那么多的人情世故,也领悟得不深,反倒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先是一愣,马上笑了笑。

    “可能也放不了几天,到时候,看看再说吧!”没办法,如果不回答,婆婆又该挑理了。她那张嘴,又狠又毒,什么好听的话,到了她的嘴里,都能掘地三尺,把祖宗的尸骨都能从阴朝地府颠覆出来,踩上两脚,然后再吐两口吐沫星子,喷在上面,都觉得是件高傲的事情。

    孙晓红故意看了任浩轩一眼,她想从他的表情里猜猜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见任浩轩只顾低头吃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把饭碗端到嘴边,偷眼看了任铁嘴一眼,用筷子夹起几个饭粒,轻轻地放进了嘴里。桌子旁边一共就坐着四个人,都各自想着心事,似乎都在暗中跟自己较劲。孙晓红一看他们的脸色,就心灰意冷。他们这些离自己最近的人,都是伤自己最狠的人,都让自己防不胜防。

    “谁还没有个娘家,有时间就回去看看!”这句暖心的话,竟然出自婆婆的嘴里,孙晓红有点儿琢磨不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说这样的话也不是她的性格啊。以前她见了自己恨不得一棒子把自己打死,现在听到这样的话,这三百六十五度转变的口吻,孙晓红反倒难以接受,她在心里胡乱猜疑着,婆婆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啊!

    说得多好听啊,乍一听,还以为自己是多么善良的人呐。可是谁又能知道,这风一阵雨一阵的脾气,实在令人琢磨不透。孙晓红轻轻地“嗯”一声,没有接话。她知道这些话都是打马红眼的,婆婆似乎还有话说,但是,她想要说什么,自己不想问,也不想知道,或者说知道了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何必惹那麻烦。无事献殷勤,非奸既盗。她未必就是好心。

    婆婆见她没有说话,用那对死羊眼睛白了她一下,马上又换了一张笑脸。她不笑还好,一笑,满脸的横肉纵横交错,没有一处不长硬刺。可能她把脑子的墨汁都刮干净,她嘴巴上也就那么两句好听的话,再往下说,好话也都变成腐烂的味道了。她深谙世故,几乎不用张嘴说话,一翘尾巴,孙晓红都知道她能几团粪蛋子出来。

    “晓红啊,你妈家除了种菜,年年都种多少地啊?”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舌头一转弯,带着探风的钩子,把孙晓红的思路引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上。

    “我家人多,地也多。究竟有多少地,这些年我光顾在外面念书了,我爸妈也不让我到地里干活,这些种地的事儿,我还真不知道。”孙晓红不是搪塞,突然说起爸妈,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是说你妈家种地,年年的化肥是花现钱买的,还是佘的?如果,你清明放假回家的话,你问问他们,要是能在村里佘出化肥来,能不能让你爸帮忙给咱们家佘几袋化肥,等到上秋卖了粮食,再还给他们……”孙晓红一听,顿时明白了。婆婆跟她磨了半天的嘴皮子,原来就为这件事儿啊。

    这个馊主意,一定是他们事先都商量好的。孙晓红看着任铁嘴低头不语,所有的话都是婆婆一个人在说。她看非常清楚,婆婆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感情自己激动了半天,还以为她良心发现了呢,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手,都浪费自己的表情了。

    婆婆已经把话求到自己头上了,看样子就是逼哑巴说话。孙晓红实在是没辙了,只好搪塞着说:“我们家年年种地,从来不佘化肥,都是花现钱买的。好像现在种地,也没几家佘化肥的。我回去问问也行,就是不知道人家佘不佘给我们。”公公就会瞪着眼睛说瞎话,而婆婆说话从来都不算数,跟他们这种人一锤子买卖的人,最好别办事,办一次事儿闹心一次,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孙晓红这么说,就是不想让自己的爸妈跟公婆之间有什么瓜葛。自己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她不想让爸妈也跟着自己操心。

    “要是能佘出来感情好了!小浩,晓红清明放假你也赶着马车跟着回去,要是能佘出化肥来,你就用马车拉回来!”婆婆也没管孙晓红愿不愿意,就在一旁擅自做主了。孙晓红知道,他们这老两口子,天天啥活不干,整天躺在炕头上算计自己,以后她更没好日子过了。

    好不容易盼到了清明,孙晓红坐着任浩轩赶的马车回到了娘家。“你俩回来了!快点儿把马卸下来,喂点儿草料,走了这么远的路,这马一定是饿了!”马车赶到门口时,孙国栋听见院外有开门的声音,从里面迎了出来,他见黄马浑身是汗,就去马棚去筛草拌料去了!

    任浩轩急忙上前打招呼:“爸,我来吧!”任浩轩说着,上前接过筛子,从干草囤子里面装了一些草料,倒进马槽里面拌了拌,然后把马牵过来。

    大黄马见了草料后,咴咴打了几个响鼻后,把脑袋往槽子里面一扎,就大口大口地吃起草料来。任浩轩见它吃得很香,这才走进屋子里面坐在炕沿上。

    “小浩啊,你家的地种完没有?”孙国栋买完菜,把菜筐送进厨房交给晓红妈,转身走进了里屋。

    “还没呢,几天前,我爸去乡上去买底肥,结果人家都买没了。说是这两天还进,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信儿。我寻思,你们这里要是有佘化肥的,就在你们这里佘点儿,等到秋天卖粮的时候,再把钱送来!”任浩轩正想着怎么说这件事儿呢。见孙国栋问起,他就一股脑地把话说到了实处。

    听说女婿要佘化肥,孙国栋有点儿着急了,他家的化肥都是现钱买的。再说,买个十袋八袋化肥也花不了几个钱,何必抬着脸跟人说话呢。他知道孙晓红家困难,就低着头想了想说:“你来的好像也真不是时候,行,我看这化肥你也别佘了,我一会儿出去到村里看看,要是有的话,我就给你买够了,要是没有的话,那可就没有办法了。”孙国栋说着就走了出去。

    他走了以后,不出半个小时,他就兴冲冲地走进门来,还好,他在后屯求了好几个人,才给任浩轩匀了十五六袋底肥。任浩轩一听,咧嘴笑了。他急忙套上马车,跟着任浩轩匆匆忙忙把化肥拉了回来。回到家里以后,任浩轩对孙国栋说:“爸,我现在手里也没有钱,等到秋后卖了粮食,这钱我一定先给你送来!”孙晓红听着这话就生气,跟他妈一个口径,她一个字都不爱听。

    “赶趟,赶趟!到了秋天,有你就给,没有,我们也不等着花这几个钱,你记着有这回事儿就行,等以后你两个弟弟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你能帮帮他们就行!”他的意思最明显不过,有就给点儿,没有兄弟之间的感情还在。

    任浩轩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取借无门的情况,他也只能这样做了。等晓红妈把饭做好的时候,恰好晓红的三妹也放假回来。她已经好长没有见过姐姐了。这次放假回来,她觉得在家里没什么意思。第二天早上,就跟着孙晓红坐着任浩轩赶的马车去了任浩轩家。

    临出门前,妈妈怕孙晓红的婆婆挑理,觉得这大苦春头,家里也没有什么菜可吃,就特意到集市上买了一口袋青菜,放在马车上,让孙晓红带回家里去。不为别的,就是不让晓红受难为。任浩轩一再推让,晓红妈还是没有让他带了回去。

    因为化肥买的及时,任铁嘴家的地一点儿也没有耽误。可是,婆婆的脸上依然阴云笼罩,没人惹她,每天她都拉着铁青的脸,说话非常难听不说,也没个好的腔调,好像跟谁置气似的,拿起盆子就摔,两脚碰到门板就踢。她整天把锅碗瓢盆摔得叮当山响,弄得全家人都心惊肉跳。

    三妹来的前两天她还没这样,超过四天之后,她就张嘴说话了。一天早饭的时候,婆婆阴阳怪气地说:“晓红啊,你三妹都来好几天了吧,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让她回去吧!”孙晓红一听,心里一个激灵,三妹刚来还没几天呢,她就开始往外撵了。她都忘了自己求过自己呢,来不来她就拉完磨就杀驴了。孙晓红早就料到她没有还心肠。

    妹妹好不容易才来家里一趟,她就这样对待她,这不是赶尽杀绝又是什么。这样想着,孙晓红连眼皮都没撩一下,端着饭碗就走了出去。她觉得婆婆实在是太过分,但是,家里有妹妹在,她又不好发作,只能用沉默的方法,进行无声抵抗。

    婆婆见孙晓红没有什么反应,她更加生气。她把孙晓红以前对她的好,全都一笔勾销。孙晓红从来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自私,以前只是以为她脾气古怪,没想到她不光古怪,还令人不可理喻。她这人真是太自私了,在这个家里,她就有她自己,其余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