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前半句是什么?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虽然我和他没有一次喝下一千杯,但是确实也是喝了不少。

    星龙魂,这个在世人眼中很少出现但是被很多机密机构记录在案的商人,和我有着一样的经历的老兵嘿嘿一笑;随后宽大的手掌抚过闪着铁与血之色彩的头皮,绕到脖后,在下巴那可以用来点火柴的胡子茬上用力的一蹭,出噌的一声,然后在嘴上摸了摸。

    那一摸之后,他喉咙里出一阵舒服的哼哼声,随即在他夫人扭开一瓶他自己酿制的土酒之后,在那刺激的酒香中,他狠狠地呸了一口:

    错那娘饿逼的!吃菜,喝酒!

    那铁掌一样的手向我这边一挥,将酒香和菜香卷成了一个旋儿吹进我得鼻子里;那辣子鸭,像是美人一般丰腴;穿了一身辣椒的鱼张大了嘴巴,把一股子的鲜腥味当成歌曲一般唱了出来。

    透过饭桌上袅袅上升的雾气,他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菜肴,而我紧紧地盯着他--------有人叫他恶魔,有人叫他魔鬼,有人称呼他为战争之王,还有人喊他死亡商人;

    15年诺亚战争,他很少露面,整个地球圈认识他的普通市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是现在被称为“影子7人会议”中的一员;可是当年的历史全部摊开在民众面前的时候,上面的那些称呼一瞬间全都加在了他头上。

    看什么看,来来来,喝酒,不喝的人不老实。

    他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站在他夫人身边的壮汉行了一个古怪的礼仪之后像是会动的铁塔一样走了过来,将那有些混浊的酒液倒在我面前的酒杯中;接着在我还没端起酒杯的时候,他已经举起自己的酒杯和我的酒杯轻轻的一碰。

    在那一声清脆的叮当声之后,传来的是咕咚的声音,星龙魂已经大口的把酒液吞下,喉结的涌动带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响声,然后他一反手,杯口向下,竟是没有一滴酒液滴下。

    在我喝药一样的把那杯烈酒吸进去之后,他用筷子在桌子上顿了顿,对我说:森蚺,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什么。

    我没说什么,拔出别在腰上的军刀直接砍下一块鸭肉后一片片的削下来吃,我知道我不用说什么,有了过去几次的吃饭经验,我知道他再有几杯酒下肚,自己就会开口。

    果然,在把辣椒像小孩吃巧克力豆一样抛进嘴里数次后,他又喝下一大杯酒,指了指倒酒的壮汉,喷出成团的酒气之后开了口:

    你觉得,给咱们倒酒的是他是因为你是个女人的缘故?

    不会,我已经把鸭腿的肉都削了下来,我以为是你怕老婆才不用侍女。

    他出一阵畅快的大笑,递给他夫人一杯酒,对我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来代替那个大记者来做记录的原因,痛快,知道内人不怕说这些,是不是?

    我不说话。

    然后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过那已经被我削干净的鸭腿,弹了弹。

    我从来不用侍女,家里的一切也尽量保持着军人作风,不是因为什么我不想离开军旅生涯的记忆,实际上我比谁都想摆脱,但是同时我意识到我或者是别的任何人都逃不开,就像这鸭腿上的血丝一样。

    我看去,那根细细的骨头上有着一丝暗红。

    煮,炒,煎,炸,烤,炖,管你怎么做,就算是把这鸭腿烤焦,在焦黑的骨头上你还是能看到一丝暗红,这正是所谓深入骨子里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的,我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过,也带着自己的一班弟兄从血海中滚爬过,起先我以为只要不接受国家系统的指挥,我们就至少可以为了自己相信的东西而战,但是实际上后来我认识到其实战争就和吃饭差不多。

    身体感到饿,所以我们进食,这是本能;和平的日子够了,野心和不满够多了,我们打仗,这也是本能;

    只不过,战争这个体系吃掉的是很复杂的东西,它吃武器,吃人命,最后把这些刻印在身体中人类的记忆上,战争带来的伤痛就是所谓的对于战争的反思,其实这狗屁的反思,不过是像吃过饭之后的饱食感而已。

    那么吃下去,就要有东西被拉出来,被战争当成大便排泄出去的是什么呢,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我们,对于战争体系来说,像是大便一样。

    说到这里,星龙魂他停了下来,我毫不在意的继续咀嚼,他看了之后笑了笑,又干下一杯酒才继续说:

    最初这个念头窜入我脑海的时候,我可是恶心了很久,也苦恼了很久,我也在思索,如何才能避免更多的包泽,更多的人像大便一样被拉出去,或者变成营养消失掉,因为不得不说战争就像是人会饿一样,这是本能。

    我苦恼了很久,直到贝多芬的音乐飘进我得脑子里,我觉悟了,贝多芬说过的一句话让我觉悟了-------我要卡住命运的喉咙。

    当然,我不打算卡住命运这种看不见的东西的喉咙,我想卡住战争这个体系,不是从意识上。

    因为从意识上,那等于叫人绝食,这样的后果不是饿死就是那个人疯之后干掉我,接着吃下更多。

    不,我不想教战争绝食,我想帮他减肥,控制它的饮食-------人类还不能用眼神杀人,我们还是需要武器,那么如果控制了武器的流动呢?

    你就这么告诉夏洛特吧,我的序言就写“一个想控制战争饮食的人”。

    讲完这一句,星龙魂抓过一只鸭腿撕扯了一口,满嘴是油腻的嚼的很开心。

    可是当时我却再也没什么胃口了,不是在听到“大便”两个字之后,而是在他说出那句“控制战争饮食”的时候,我顿时觉得,我似乎有点开始厌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