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拥挤的火车,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切又好似恍如昨日。那平日拥堵的道路今天却分外舒畅。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熟悉的家门,一种久违的气息扑面而来。或许现在我明白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句俚语的含义了。

    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空气涌入了我的体内。家中空无一人,放下沉重的书包,找了些火腿之类的熟食敷衍着自己的肚子。一跃而起,猛扑在自己的床上,松软的感觉让我迅速进入了梦乡。

    伸伸懒腰,看着窗外,太阳已然下班,点点星光穿过玻璃,在我的房间追逐打闹。打开我房间的门,刺眼的亮光汹涌而来,让我有些许的不适,右手放在眼眶上,遮挡亮光,向客厅望去。

    人世间最疼爱我的人就坐在沙发上。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一会儿,看你睡着就没有叫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妈妈说完,就起身去厨房忙碌,根本不听我不饿的解释。这就是母亲,她的心里永远牵挂着你身体的健康。

    “爸,你们刚干嘛去了?”我边说边坐在了沙发上。

    眼前这个男人依旧伟岸,可却掩藏不住那时光的独特痕迹。

    “给你太爷爷上坟去了,我过几天有事,今年就提前了。”父亲淡淡地道。

    提起我的太爷爷,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太爷爷是一个孤儿,三岁丧父,七岁丧母,被婶子卖到了一家无儿无女的人家做儿子。这家两口子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让太爷爷每天做重活,还不给吃饱,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什么都得不到保障,于是就让他睡在牛棚,看着牛的所有权,防止所有权转移,这下可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牛郎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哪能受得了如此压迫。可太爷爷却没有牛郎那么幸运,有七仙女的搭救。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太爷爷住在寒风里,苦苦地的守候,没有等来他的七仙女,却等来了一个偷牛贼。那是一个秋天,天上疏星点点,偷牛贼蹑手蹑脚地走入牛棚,原想满载而归,却被太爷爷抓住了。“这牛才值几个钱,你把我偷走,我比它值钱。”偷牛贼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死活不敢答应。最后在太爷爷威逼利诱,以现在喊人相要挟,这才被带走。

    太爷爷被卖到了一家道观,这可不是什么贩卖人口的集散地,是一家正儿八经的道观,老道们看太爷爷可怜,又恰好缺一个烧火做饭的,就买下他了。就这样,太爷爷就在这个道观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

    每当国家混乱民不聊生之时,道士就是比较吃香的了。太爷爷从小孤身一人,心智成熟极快,特别善于人情世故,所以每天做些杂活,有时也有跟着老道们出差公干,替大户人家超度亡灵的机会。

    有一次,一家陈姓大户来请,说是家中有人殡天。这陈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姓,老道们自然乐的做这笔生意。一般是第一天下午去,晚上做法,然后在事主家住一夜,第二天再回来。这次是太爷爷跟着他的师傅前去。

    照例是老道骑驴,太爷爷扛着法器牵着驴。

    走到陈家,相应的东西早已准备妥当。一个年轻人负手而立,下巴略微上扬,鄙夷的看着老道,“老头,你行不行啊?我们陈家的钱可不好拿啊。”老道向年轻男人作了个揖,道:“二公子,您就请好吧,我一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

    陈家二公子傲慢的哼了一声,没有搭理老道。

    灵堂里,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地躺着,前方不远处,黑色的桌子被白色的布包着,上面是香炉符箓灵位之类的东西,只是。。。这灵位的主人不姓陈。

    太爷爷虽然有些疑惑,却也遵守职业道德没有多问,黄昏最后的一点儿余晖也已散落。老道开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太爷爷在旁边垂首而立。

    老道在中央念念有词,突然,一道平地而起的旋风打断了老道的话,这旋风仿若有灵性,在棺材前转了三圈,所有人的焦点已经从老道身上移开,死死地盯着这突如其来的旋风。

    太爷爷生性机警,悄悄走到老道跟前说道:“师傅,这肯定是闹鬼的节奏啊,要不咱撤吧。”老道淡淡的道:“就这么走了,陈家那儿可不好交代啊。”旋风在棺材前方站立不动了,稍倾,却迅速围绕在了陈二公子的身旁。此刻,所有人都知道此事恐怕与死者脱离不了干系,陈家众家丁看着陈二公子,眼神中却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陈二公子在旋风里手舞足蹈,气急败坏地喊:“你们赶紧想办法啊,都他妈的想死啊,老头子你快让他起开我跟前。”老道听闻,缓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慢慢走到二公子身边,抬起右手,放在旋风的外围,慢慢地说了句:“好啦。”

    老道话音刚落,这旋风竟然慢下来了,越转越慢,直至最后消散于虚无。

    陈二公子愤愤地看了老道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你是干嘛的?怎么还会出这种事,你还想不想在这混了?”老道面无表情地说:“好了,二公子,有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陈二公子大袖一甩:“你好自为之”,带着几个家丁走了。太爷爷却看见了二公子那宽袍大袖下颤抖的身体。

    老道收拾完又念了会儿咒,整个仪式便结束了。和太爷爷吃了斋饭,便回客房休息了。太爷爷端着给老道的洗脚水,殷勤地说:“师傅,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儿?您给讲讲呗。”老道牛头不对马尾地冒出一句:“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太爷爷撇了撇嘴,心里话,你看看今天陈二公子对你那个态度,还找你,哼哼,做梦。你以为谁都和我一样,把你当神仙供着啊。

    半夜三更,太爷爷被一阵强烈地尿意憋醒了,睡眼惺忪地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晃晃悠悠的打开房门,皎洁的月光撒在大地,将大地照的明亮。门外,一个年轻男人拱手而立,太爷爷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大步,怒喝一声:“你有病啊,大半夜站门口,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男人讪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有很重要的事找老师傅帮忙,请您帮忙传达一下。”“大哥,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好么?我师傅已经睡了。”太爷爷无奈的道。“小兄弟,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您千万得帮我通告啊。”那男人焦急的说。

    “好吧好吧,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去给师傅说一声。”

    “杨天,谢谢小兄弟了”太爷爷摆摆手,转身走进房间。好熟悉的名字啊,哎,这不是灵位上的那个名字么。太爷爷吓得跌倒在地,赶快爬起来,顾不上擦拭身上的灰尘,边喊边哭:“师傅,师傅”,喊了两声,却见老道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好了,别喊了,请坐吧。”太爷爷一扭头,那男子已跪倒在地。。。

    “起来说话吧,”老道伸手将那男人扶起,接着,太爷爷听到了一个特别戏剧化的故事。杨天本是陈家的家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二人情投意合,也是一段天赐良缘。

    有一天,小姑娘去陈家找杨天,不料却被陈二公子看上了。陈二公子马上找到杨天,威逼利诱,让他把姑娘让出来,没想到杨天将其臭骂一顿,没有同意。陈二公子又去找那个小姑娘求婚,小姑娘誓死不从,陈二公子恼羞成怒,命令家丁将杨天乱棍打死。

    “我死后,本想杀他,却没想到他身上带有法器,我可以接近他,但却不得碰他。我之大冤,还望大师主持公道”说着又跪倒在地。老道缓缓地说道:“你的事情,我已知晓,可是我却不能为你做主。”杨天眼中哀色更甚。

    “我可以除鬼,但却除不了人心的险恶。陈家势大,我若助你,怕是这道观不保。你若信我,我必让他报应加身。但却不是这会,你既身死,阴阳相隔,还是早日投胎为好。否则,魂力消散,你投胎之后也不能健康成长。你放心,我会让陈二公子打消你未婚妻的念头。”

    “大师,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来世为您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杨天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消失不见。“师傅,这。。。”太爷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老道却没有回答。

    第二天一早,老道就去找了陈二公子,也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只见陈二公子惊愕地看着老道半晌,缓缓地点了点头。太爷爷后来也没有听说杨天的未婚妻再受到骚扰。

    临走的时候,老道和太爷爷去看了看杨天的坟,坟前,一个美丽的女子颓然坐在地上,喃喃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一声轻笑,那空洞地眼神不知在望向何方。

    老道上了香,拉着太爷爷离开了,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她的心已经死了。”

    后来,太爷爷一直呆在道观,也时常外出公干。直到有一次。。。

    过了几年,听说陈二公子突然暴病身亡,死时异常痛苦。

    在太爷爷四十多岁的时候,还俗娶了我太奶奶。

    太爷爷七十多岁的时候,突然开始自己打造棺材,自己掏坟墓。并把自己的死期告诉了家人。当时父亲带着叔叔去找太爷爷,不料,叔叔进了房间门之后,开始嚎啕大哭,却不肯再向前一步了。太爷爷笑着对父亲说道:“你不要勉强他了。

    他还小,魂不全,他看到的世界你们看不到。我就快死了,他看见我害怕,带着他出去吧。”不久,太爷爷就魂归幽冥了,死期与自己所言分毫不差。

    太爷爷的道术传给了爷爷,爷爷却没有将它发扬光大,不知为什么,谁也没有传授,而是带到了坟墓里。

    脑海中想象着太爷爷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敬畏。

    嗡嗡,诺基亚在震动,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打开短信。

    “有空的话,来帮帮我”,发件人,史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