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清在租来的小船上,考虑怎么从那个铺主那儿拿到番薯。硬抢肯定不合适,陈华清这方能打的一共才有十九人,在岛上和人动手绝对没有好下场。想到这陈华清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现在铺主一定对自己充满戒心,自己就是想去偷也没机会。

    过了一阵,李明轩和孙喜他们回到了船上,陈华清把番薯的事告知了两人。李明轩和孙喜对番薯并不陌生,在重庆卫陈华清曾和他们说过番薯,当时黄诚还用甘薯反驳了陈华清。

    “大人,这番薯是不是你曾经说过的那种东西?”孙喜问道。

    “是的,这番薯产量极高,有了它,我们的粮食就有了保障。”陈华清很肯定的说道。

    陈华清的话让众人都动了心思,一致认为番薯必须拿到手。在农耕时代,一种新的粮食作物的出现就相当于工业时代原子弹的出现一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该怎样夺得番薯?岛上多是海盗、海商和外国人的势力,我们实力太弱,在岛上无法夺得番薯。”

    “可是下了岛,我们去哪儿找那个铺主?”孙喜觉得在岛上行动起码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

    陈华清看向了李约翰,希望他能帮上忙。李约翰见陈华清向自己看了过来,就知道要不妙,赶紧摇了摇头:“陈兄,这事我无能为力,这是你们明国自己人的事,我不能插手。况且我离开蚝镜有一段时间了,对这边完全不熟啊。”

    李约翰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抢夺岛上铺主的番薯,他是不会参与的。

    陈华清在蚝镜人生地不熟,下了岛真就不知道去哪儿找那个铺主,难道真要在岛上开干,到时候损失肯定不小,说不定自己带出来的人全都得折损在这儿。

    这时,小草说话了:“华清哥,你不是重庆卫千户吗,难道还用怕一个小商户吗?”

    陈华清苦笑一声,给小草解释道:“小草,重庆卫在重庆,离蚝镜太远了,这儿的人可不会给我面子。”

    小草的话虽然不切实际,但却点醒了李明轩。“大人,咱是官府的人,应该可以借助这边官府的力量吧。”李明轩建议道。

    对啊,陈华清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自己太想拿到番薯了,只想着偷、抢,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官方背景,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啊。

    想到这,陈华清对李约翰说道:“约翰兄,蚝镜这边负责海防的卫所在哪?这你应该知道吧。”

    要说抢番薯,李约翰不会帮陈华清他们,但是把陈华清带到广东水师,他是不会拒绝的。

    蚝镜虽被葡萄牙人占据了,但名义上它还是归明朝政府管辖的,具体一点,蚝镜归香山县管辖。现在明朝最强大的水师是福建水师,和荷兰人(红毛夷)真刀真枪的干过,把荷兰人赶出了澎湖列岛,其次是山东水师,和辽东明军一起负责对后金的防御。

    广东水师其实算不上水师,它最多只能算作一个用作海防的卫所。陈华清他们拜访的是一个离蚝镜最近的百户所,听李约翰讲,这个百户所的百户挺有能力,在海盗肆掠的广东沿海能站住脚,并且还有三艘中等战船,实力堪比中等海盗。

    众人在李约翰的带领下,去见那位颇有能力的百户。由于这个百户所主要起海防的作用,故百户所的位置是在一个中等大小的码头附近。这个百户所是纯军事型卫所,里面不住着百姓,全是士兵。

    营门口守卫的卫兵精神状态不错,对于朝百户所走近的陈华清一行人很警惕。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卫兵紧盯着陈华清大声喊道。

    陈华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带武器,然后让孙喜把自己在南京拿到的文书拿上,证明自己的身份。李约翰也跟着去了,他说他和那名百户有过一面之缘,卫兵说不定认识他。

    孙喜走到卫兵跟前,递过了文书,并说出自己等人的来由。卫兵不识字,但也装模作样的翻了一遍,把文书递了回去,说道:“你等一阵,我回去禀报一下,见不见你们得由大人决定。”

    说话的那名卫兵刚要转身离开,李约翰叫住了他:“这位壮士,回去和你们家将军说是一位老朋友过来看他了,请他务必出来一趟。”

    卫兵曾跟着自己长官登过一次蚝镜岛,见过和李约翰一样装束的人,而自家长官确实结交过传教士,因此应道:“你先等着。”

    卫兵走后,孙喜和李约翰回到队伍里,和陈华清等着那名百户。

    不一会儿,百户所里走出一队人来,为首之人是一名大汉,身体极为强壮,旁边跟着一个中年书生模样的人。

    为首的大汉看了看陈华清一行人,粗着嗓子问道:“是谁找我有事?”

    陈华清走上前去,把文书递给那名大汉,并说道:“在下重庆卫千户陈华清,恰巧路过贵所境内,现特来拜访。”

    那大汉把文书递给自己身后的中年人,中年文士看完文书后,点了点头。那名大汉把文书递给陈华清后,笑道:“原来是陈兄啊。在下是香山百户所的百户,因在家里排行老五,人称谭老五,不知陈兄来贵所有何事?”

    陈华清是千户,谭老五是百户,若按照级别讲,陈华清可以算是谭老五的上司。可陈华清这千户是管重庆卫的,和香山县的百户所没半毛钱关系,谭老五称呼陈华清为“陈兄”也是给陈华清面子。

    “谭兄,我这次来贵所是有事相求啊。”

    谭老五愣了一下,这不知哪个地方的千户还真找自己有事。若在一般情况下,谭老五根本不会管这些事,直接就把人请走了,但今天他的百户所来了为客人,他一直想在这位客人面前露露自己的本事,但毫无理由的出兵只会让这位客人怀疑自己的动机,现在有人过来求助,还是个千户,那多半就有出兵的机会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过来送枕头,谭老五对陈华清很热情,直接邀请陈华清一行人进了百户所。安排其他人去休息后,陈华清、谭老五还有那位中年文士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开始谈事情。

    “谭兄,不知道你这海防卫所都干些什么活?”

    谭老五现在只想知道陈华清找自己来是什么事,能不能成为自己出兵的理由,颇有些不耐道:“还能有什么活啊,不就是缉盗、巡逻这些事。陈兄,你不是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陈华清已想好了措辞,便直接说道:“谭兄,蚝镜往南数里有座小岛,上面有个集市,上午我带人去逛的时候被人偷了一件相当重要的物件。谭兄有缉盗之责,故来此求助。”

    谭老五大手一挥,直接道:“这事好说,我这就叫兄弟们准备好船只,在那小岛旁守着,出来一艘船查一艘。”谭老五的这话说的有点大了,那岛上卖东西的商铺背后都是些海盗或海商,其中有几家是大海盗,连福建水师都招惹不起,谭老五就更不用说了。

    陈华清虽然不知道谭老五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己,但总比不答应自己要强,便说道:“谭兄,偷东西的贼我已有眉目,只是在岛上我不好动手。谭兄也不必查所有的船,我能认出那家偷东西的船。”

    谭老五暗暗松了口气,刚才自己为了在中年文士面前显摆一下,结果说了大话,陈华清主动降低要求正合谭老五意。

    “那行,陈兄,咱们走。”

    “慢着!”陈华清和谭老五刚准备走,就听见那名中年文士大声道。

    谭老五看着中年文士,满脸不解道:“二哥,为啥不要我去?”陈华清原以为中年文士是谭老五的幕僚或者是主簿,没想到是谭老五的二哥。

    “兵者,国之利器也,岂能轻动。陈千户,我想你也是明事理的人,若仅仅是丢了东西,绝不会求助于我五弟,说吧,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非要稽查那艘船?”谭老五二哥的这番话软中带硬,若陈华清真的只是因为丢了东西来找谭老五,就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若陈华清确实是有重要的事,那他就得把事情说出来,看值不值得出兵。

    谭老五坐下后,介绍道:“这是我二哥谭政平。”谭政平就是今天谭老五的客人,谭老五一向很尊敬这位二哥,今天为了在二哥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谭老五才管了陈华清的闲事。不得不说,陈华清的运气很好。

    谭政平是广东谭氏出的又一位人才,能文能武。谭政平从小就立志要成为像祖父谭纶那样的人,说起谭纶,这个人可不简单,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文武双全,和俞大猷、戚继光、李成梁齐名,并和曾做过宣大总督、后官至兵部尚书的王崇古交好。(谭纶是江西人,但其家族是出自于广东谭氏,且谭纶死后,他的这一支迁往广东,和本家合为一块。)

    陈华清是为了番薯的事来找谭老五的,既然谭政平问了,陈华清也不会藏着掖着,陈华清相信谭政平懂得番薯的意义重大。“我曾与海商交好,据他们所说海外有种作物叫番薯,极易成活,产量也高,今天我在一个商贩处发现了番薯。若能把番薯引进内陆,对百姓绝对是一大利。可那商贩把那番薯的价格定为一两银子一两番薯,不得已,我只能求助谭兄来获得那番薯。”

    谭政平不会因为几句话就相信陈华清,“陈千户,你如何肯定那番薯在我大明境内产量也高,还有那番薯即使在我大明境内能量产,那你知道该如何种植。若是百姓轻易听信了你的话,改种番薯,来年颗粒无收,你该怎么办?”谭政平的话很不客气,推广番薯可不是那么轻易。

    陈华清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直接回道:“番薯在我大明境内确实能成活,并且产量要比普通粮食要高,此已得到验证,你若不信,等取得那番薯后自可验证。至于推广,百姓岂是愚笨之人,光凭我一面之词,百姓不会改种番薯。等我取得番薯后,自会寻找良田,请经验丰富的老农照看,得出效果让百姓得知,到时番薯自会推广开。”

    陈华清的话有理有据,谭政平无法驳斥,便默而不语。

    谭老五在旁小声问道:“二哥,还出不出去?”

    “怎么不去,那番薯有如此作用,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拿回来!老五,你有什么办法?”

    “二哥,这好办,南洋的海盗从外面带回一种‘神药’,能让人上瘾,布政使大人极其厌恶这种东西,令我们严查。”

    “神药,应该是**了。”陈华清心内暗道,看来这**早就存在了,只是后来泛滥了,祸害了几代中国人。

    百户所的三艘战船很快就拉起了帆,朝陈华清所说的那个小岛驶去。战船在靠近小岛时,负责交易小岛安全的海盗驾着小船驶了过来,上了战船。

    领头的海盗见了谭老五,脸色不太好,质问道:“谭老五,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给你们打点过了,你这把船开过来是什么意思?”

    谭老五沉着一张脸,也没好气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这边得到消息说,岛上有人卖‘神药’,你也知道布政使大人极为厌恶这东西,我过来得查一查。”

    领头的海盗皱起了眉头,岛上有人卖“神药”他不敢肯定,但现在官府的人得知了消息,多半是有人卖了。海盗也不想太过于得罪官府,虽然海上的实力他们比官府强,但他们终究得上陆地,那领头的人皱着眉头说道:“行,但你们不能上岛查,那样容易吓到人,等集市散后,查出来的船吧。”

    “没问题,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我们基本能肯定是哪些人。”

    “嗯。”

    海盗走后,谭政平有些失神的说道:“万历年,我大明水师徜徉四海,全灭倭贼水军,何等威势。唉,如今却成这等模样。”

    谭老五也无奈道:“若朝廷能拨给我足够的银两,造他个几十艘船没一点问题。”

    朝廷财政困难,先紧着边军,对水师就爱莫能助了。

    到了晚上,集市散了,岛上的商铺也一一关门,铺主们带着东西上船,准备离开小岛。

    李明轩和谭老五手下的士兵一直紧盯着那家卖番薯的铺主,等铺主收拾好东西登船后,立马回去报给谭老五。

    谭老五立即下令三艘战船过去围住番薯铺主的船,周围的船已经从负责小岛安全的海盗那里得知了有朝廷的水师过来,倒也无所谓,依旧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番薯铺主的船是小商船,被三艘中等战船围住几乎动弹不得。番薯铺主有些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他也知道朝廷水师的船过来了,但那是抓卖“神药”的,怎么围住了自己的船。

    谭老五手下的兵登上了番薯铺主的船,抓住了番薯铺主,把他带上战船。番薯铺主一路直喊“冤枉”,他也确实冤枉,“神药”跟他没一点关系,要说有罪也是卖假货,可在小岛上这根本不算什么。

    见到了谭老五,番薯铺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喊自己“冤枉”,与此同时,有一队明军下去检查番薯铺主的商船,陈华清混在了其中。

    商船上的其他人也被控制了起来,船舱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这队明军在下来的时候谭老五就交代要服从陈华清的命令,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人能认得番薯。

    陈华清带着人一个舱室一个舱室的找,在船上其他人看来就好像是在搜寻是否有“神药”。

    终于,陈华清在一个小舱室里发现了两个**袋。陈华清赶紧打开了袋子,谢天谢地,是生的番薯,没有被铺主给烤熟,还能当块茎用。

    陈华清让人把两袋番薯背回战船,然后一个士兵前去给谭老五汇报:“大人,没发现‘神药’。”

    谭老五扶起了番薯铺主,很不好意思的说道:“兄弟,对不住啊,布政使大人查这个东西查得严,我也是有差事在身,让你受委屈了。”

    铺主赶忙道:“没事没事,那大人我能走了吧。”

    “行,你走吧。”

    番薯铺主回到船上,向自己的船员问道:“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负责保管番薯的船员回道:“老板,从弗朗机人那儿买的两袋东西不见了。”

    番薯铺主脸色很难看:“奶奶的,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坑老子,我弄死他!”

    有好斗的船员建议道:“老板,用不用跟家里说一声,给那谭老五一个我教训。”

    番薯铺主果断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那两袋东西也不值钱。”

    现在海面上也不平静,各大海盗势力相互争权,还有倭贼、红毛夷和佛郎机人,局势越来越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