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军主营很大,大到可以同时容纳六七千人。



    先锋军的营垒很整齐,大营中间还有一道道木栅,将大营分隔成一个个不同的区域,在道路两旁还挖有可供排水的水渠,在每一个区域内竖立的帐篷也井然有序。



    先锋军营中的防备很森严,每走上几步就有顶盔掼甲不苟言笑的持戟卫士两两相对,每当张斐引着郭图经过时,戟士们只是高举手中的兵器示意。



    先锋军大营很安静,虽然此刻刚刚用罢了朝食,有一部分士卒被拉到营外的空地上训练,但大多数士卒都安静地待在营中,当郭图经过时,都默默地看着他。



    当郭图在先锋军大营之外时,尚且对先锋军的营垒没有什么别样的感官,但当他走进营中,却感觉到了浑身不自在。



    他左顾右盼,试图找出让自己不自在的原因,但却没有看到有丝毫异样,直到他越走越深后,才发现了端倪。



    营中,太静了。



    无论是持戟卫护在道路两旁的卫士,还是在帐幕外休息的士卒,他们全都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自己一行,但却无一人说话。



    整个营中,除了脚步踩踏在道路上的声音以及卫士们甲片碰撞的声音外,几乎就再没有旁的声音。



    这对于一个容纳着几千人的大营来说,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走在道路中间的郭图感受着这异样的寂静,被这份无声的压力所侵逼,止不住地心跳加速手心见汗。



    从营门到颜良的大帐,不过百余步的距离,却让郭图感觉到仿佛走了有一个时辰那么久。



    直到他们经过了一处空地,来到一座比其余帐幕高大宽阔得多的大帐前,大帐的帷幕低垂,看不见帐内的情形,帐门两侧各站着一排持着斧钺的甲士。



    司马张斐往前疾行两步,高声喊道:“禀报将军,郭都督已至帐前。”



    不多时,帷幕拉开,走出一员年轻的军将抱拳道:“有请郭都督。”



    郭图本以为自己就可以从容入内了,不料门前那两排持着斧钺的甲士齐齐把斧钺举起,高声喊道:“有请郭都督!”



    郭图被之前的寂静氛围给压抑久了,此刻突然被十几个甲士在近处齐声大喊,顿时一个哆嗦,差点没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



    郭图站在帐外好一阵调息,才止住了慌乱的情绪,心里大骂道:“颜立善这是要给我立下马威么?看这厮一会还如何威风得起来!”



    在张斐的躬身指引下,郭图铁青着脸,带着手下两名军候穿过持斧钺的甲士,掀开幕门进到了帐中。



    大帐之内倒是空荡荡的别无旁人,只颜良坐在床上,见郭图进来,扶着案几站了起来拱手道:“郭都督大驾光临,本将有伤在身,不便远迎,还望莫怪,咳咳……”



    此刻的颜良只是披着件便袍,在便袍之下,肩上,身上,臂膀上都裹着一层层的麻布,在麻布上还隐隐可见红色的血迹。



    郭图见颜良果然身上包扎地密密匝匝,也不好多计较他不出迎的事情,只是冷冷地说道:“颜将军浴血而战,倒是辛苦了。”



    颜良侧转身朝北方拱了拱手道:“能为大将军效力,虽百死亦不敢辞焉。”



    郭图自忖有袁绍的谕令在手,也不屑于和颜良多废话,从怀中掏出一幅绢帛,开门见山道:“大将军有令在此,颜良接令。”



    颜良见郭图竟然掏出袁绍的手令,只得离席而出,往前一步,躬身静听。



    郭图把绢帛一展,大声念道:“建安五年四月癸卯朔初二日甲辰,大将军绍令:先锋将军颜良,受命南下,陈兵白马,劳师月余,久战无功,兼并部属,任用私人,举止失措,甚失吾望。其免先锋军主帅之任,使听用于都督郭图帐下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郭图抑扬顿挫地读完了这道谕令,然后把脸抬得向天高,用眼睛斜睨着颜良道:“颜将军,赶紧接令吧!”



    颜良上前弯腰接过谕令,然后打开绢帛仔细看了看后,将绢帛合拢,然后丢下仍在故作姿态的郭图,径自回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



    郭图见颜良接到谕令后竟然不急不慌,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和自己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不由恨声道:“难不成颜将军欲要拒不遵令么?”



    “哈哈哈哈哈哈!本将向来尊奉大将军之令谕行事,郭都督何出此言?”



    “既如此,便请颜将军交出先锋军兵符吧!”



    面对郭图咄咄逼人的态度,颜良依旧是不紧不慢地道:“敢问郭都督,大将军欲要罢免我先锋军主帅之任,所为何来?”



    “谕令之中写得明明白白,汝不识字么?”



    “谕令之中写我久战无功,敢问郭都督,白马城是谁人攻下?又是谁追击曹逆于道中,夺回百姓数千?此所谓无功乎?”



    郭图敢于拿这道谕令来对付颜良,他早就想好了颜良可能会提出的问题,当下道:“白马乃是曹贼主动舍弃,至于说追击曹贼,无人得见,口说无凭。”



    “嘿,仅凭都督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把将士们竟日拼杀得来的功劳给抹杀了,端得厉害,都督可敢与我一同出帐,在广大将士们面前照说一番?”



    面对颜良的诘问,郭图犹自狡辩道:“即便此战众将士们有功,亦不能掩盖汝久驻白马城下,却始终无法得进的错失。”



    颜良看着面前显得有些气急败坏的郭图,继续反问道:“敢问都督,此令是何时所下?”



    “四月初二日。”



    “曹贼是何日来援白马?”



    “四月初一日。”



    “那四月初二日我已率兵逐走白马之敌,并于道中大败曹逆,阵斩曹军七百二十二级,生俘五百三十五人,白马境内再无曹军踪迹,有此战绩,何得言我‘久战无功’啊?”



    郭图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追击曹操这一战的战果,心知颜良敢这么说多半不会是编造的,便益发无言以对起来,只得呵斥道:“汝说千道万,终究是想要违抗大将军之令么?”



    郭图这一顶大帽子扣来,颜良却丝毫不慌,朝北边拱一拱手道:“本将尊奉的是大将军命我带兵攻克白马,廓清障碍的军令,如今业已妥善完成,可不是某些佞幸小人从中作梗,弄出的这所谓乱命!”说着还眼睛斜睨着郭图,意有所指一目了然。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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