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孚出了先锋军大营后,见着中军士卒送出来的大将麾盖车驾,又瞅了瞅自己寒酸破败的小马车,当下就有了计较,他登上了大将车驾,端立在赤红色的麾盖之下,只觉胸中豪气干云,眼前小小白马简直挥毫可下。



    既然颜良都搞定了,马延又唯自己命是从,郭孚甚至都不屑于亲自再到先锋军左营跑一遭,只是派了个随从往苏游那儿通报一声他郭彦邦已经奉命接管先锋军指挥权。



    马延原以为郭孚虽然有他叔父郭图的支持,但也奈何不了军中宿将颜良,这前往中营谋取军权多半会无疾而终,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右营里不去蹚那潭浑水。



    果然没过多久,部下来报郭孚回来了,他连忙出营相迎,想要好好安慰一番郭孚受伤的心灵。



    只是他方出了营门,就发现郭孚这哪需要他去安慰,简直就是意气风发啊,去的时候坐了个破马车,回来时候坐着袁绍亲自赏赐给颜良的双马麾盖大车,此刻正站在麾盖下朝他招手。



    马延虽然心中诧异莫名,但脸上的肥肉已经自动堆成了朵花,谄媚道:“郭监军果然威名素著,就连颜立善也不得不俯首想就,先锋军日后有监军总率,攻破白马计日可待也!”



    “哈哈哈哈,我郭某人于军旅之事素不精擅,攻城略地之事正要多多倚重马将军,我惟大张旗鼓为诸将壮声势尔。”



    这一胖一瘦二人,胖的把瘦的监军使称为监军,瘦的把胖的校尉称为将军,猛一顿商业互吹,吹得彼此都心花怒放差点信以为真。



    郭孚自以为成功在先锋军中站稳脚跟后,立刻修书一封,将今天的过程详细书就,遣亲信随从送往还在白马津渡口观望形势的郭图。



    白马城离开白马津尚有三十里路,待到信使到了白马津时天已经擦黑。



    郭图就着灯火看了一遍自家侄儿的来信,他从字里行间能看出郭孚邀功自得的味道,但他对颜良竟然如此好打发而感到不解。



    若是颜良是这么好相与的人,那之前自己十几次催促申饬他会一概不理?



    说是颜良染了疫病沉疴不起,有这么巧的事情?我早不派人去夺兵权你不病,我这才刚派人到你就病了?



    郭孚这个蠢货还以为得手,对方连面都不见,军令都不接,只是口头说上几句便宜话,把麾盖车驾送了出来就把你给打发了。



    素来擅于玩弄阴谋诡计的郭图从书信中以及随从的述说中琢磨出了太多的疑点,他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颜良这是在装病推脱,但仍旧不明白颜良为何要如此做。



    郭图揉了揉脑袋后心道:“也罢,这样也好,不需我的军令便能夺过督战之权,那这攻克白马的功劳至少自己能分上一大半。且待我拿下了白马,亦或是袁大将军处的回函来了,看你颜良还能装病一直装下去么!”



    打定主意后的郭图便回信告知郭孚,着他立刻调动三军猛攻白马,务必在三天之内攻克,若是中营或是左营有不配合之处,全部记录在案,到时候和他们一并清算。



    至于他郭图自己,则继续稳坐白马津,反正有自家侄儿担任监军使代表自己在前线督战,白马若能打下来自己的功劳跑不了,万一有所闪失自己也能撇清关系。



    郭图和郭孚这叔侄俩在心里把那小算盘给打得噼里啪啦响,殊不知有人此刻比他们俩更逍遥了几分。



    在先锋军中军大营的一处偏帐里,颜良难得地开了一坛酒,布了几道小菜,正在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饮。



    军中历来禁酒,不过这种禁令只对普通兵卒起效,在袁绍军中,那些士族旦夕高会,吟诗唱酬,又岂能无酒。不过颜良自从带兵南下后,在先锋军中就三令五申严禁私自饮酒,军中带有的酒一般只是用作上次作战勇猛的部伍。



    颜良此刻兴致盎然,公然破了自己的禁令,在帐中独酌,但手下其余人等却不似他这般从容淡定。



    军司马张斐和军候颜贮在工匠营处忙了一天,日暮前却有亲信来汇报了营门处发生的事情,二人不明就里,立刻返回答应想大帐里找颜良问个明白却不料扑了个空,辗转绕了个圈子,才在偏帐里找到了正在摇头晃脑哼着调子的颜良。



    张斐虽然是个温吞性子,但见到颜良这副姿态,也急着问道:“将军,白天营门处究竟是怎生回事?”



    “哦,休武、立行来了?来得正好,快来陪我喝上两杯。”



    颜贮比张斐更急,急得连将军都忘了叫了,直接说道:“兄长,你怎么还有心思喝酒?军中的消息已经传扬开了。”



    这次颜良倒也不在意颜贮的称呼问题,笃悠悠问道:“噢?传扬了些什么消息,立行且说来我听听。”



    “有说兄长你恶疾缠身,有说郭都督派人来夺了兵权,还有人说将军的麾盖车驾都被抢走了,各种说法都有,都快乱了套了。”



    “哈哈哈哈哈哈!”



    说也奇怪,颜良并未解释上一句话,但就这么纵声大笑一番,张斐与颜贮原本心急火燎的焦躁心态就慢慢平息了下来。二人面面相窥,虽然仍旧不明白此事有何可笑之处,但也不再急于发问。



    颜良吩咐侍立在旁的颜枚给二人看座,端上酒杯,斟满了酒,举起酒杯敬了二人一杯后说道:“汝等看我可像是恶疾缠身之人么?”



    “将军身体康健,自然无病无痛。”



    “既如此,便知外边所传皆是谣言,汝等又何必惊惶失措?”



    “可是营中有士卒亲眼所见是伯举着人拿出麾盖车驾给了那郭彦邦,此又怎么会是谣言?”颜贮说完后还用眼睛白了一眼站在颜良身后的颜枚,责怪他有此等大事竟不派人知会一下自己。



    颜良面对质问,笃笃定定地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刘中垒尝有言‘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今立行仅凭道听途说,便杞人忧天,不为失态乎?”



    见颜贮还要再问,颜良一摆手道:“我自无病无痛,又有谁能从我手里夺了先锋军兵权?至于那麾盖车驾嘛倒是给郭孚那小儿拿去了,只不过并非被其抢去,而是我暂借予他。”



    “那兄长又为何谎称染疾,且要对那郭氏叔侄虚与蛇委,这白马已经岌岌可危,此时将督军之权拱手相让,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



    颜良看着正在为自己着急的从弟,心想终究是自家兄弟最为贴心呐!



    他放下了酒杯,左手前伸似直握一柄,右手虚扣似执一丸,放于左手上方处作缓缓后拉状,然后右手倏地一松,好似发射出了一枚弹丸,口中说道:“无他,我实欲怀丸而操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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