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扩散至京都周围城市,受此影响……”

    “据气象专家解释,这次突然的大雪是百年难度一遇的返雪现象,主要是由于……”

    “突如其来的美丽雪景,让许多民众喜悦,提早开始了滑雪等运动……”

    啪地一声,小碓凛关上了电视,转过椅子望着在场的名剑师们,缓缓说道:“看来政府的安抚效果很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避免事态进一步严重,找到雪妖才是根本。”

    李君豪微微颔首,表示同意,沉吟片刻,道:“那么,搜索范围呢?”

    小碓凛对站在身旁的加藤悠真使了个眼色,加藤悠真会意,推了推那副斯文的黑框眼镜,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如同暴风雨,雪妖所出现的地方,越到范围边缘风雪越是凛冽,而中心地带反而平静。现在,雪势最小的地方在这里。”

    薛鸿铭伸头望去,加藤悠真指的地方他正好认识,正是上次被大群妖怪追杀得险象环生的京都岚山。李君豪和唐夏显然也和薛鸿铭想到了一块去了,彼此相视一眼,李君豪郑重地道:“这个地方,它们和妖怪们联合了?”

    “目前还不能明确,但有这个可能。”加藤悠真道:“而且从这一次雪势来看,雪妖的数量惊人,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一次群体行动,因此我认为,我们不宜单独行动。”

    李君豪双眉皱起,道:“时间紧迫,如果大雪形成灾难,很可能造成民间恐慌。如果集中在一起,固然能确保安全,但搜索的效率就会降低,届时对我们来说……很被动。”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小碓凛向前倾了倾身体,声音低沉凝实:“所以我想采取折中方案,贵协会与我八荒会分别行动,彼此保持距离,如遇雪妖,另一方便立刻赶完支援。李先生的意见如何?”

    李君豪想了想,洒然一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大体的计划制定完毕,双方便各自开始准备。半个小时后,中华名剑协会已完成集结,一行人走出高天原入口,薛鸿铭望着这世间茫茫雪色如幕,几乎不敢想象几天前这里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雪花飞絮,张狂地全无章法,放眼望去,银装素裹,寂寒清冷,远方山峦青色不再,换了一身明晃晃的白衣,直通山脚。

    脚下积雪已有一寸厚,没入脚踝。

    这不过第二天,以这样的速度,两天之后,恐怕就会有伤亡,到时现在这些嬉笑着玩雪的人不知是不是还能这样开心?

    一行人向着岚山进发,一路之上,大雪纷飞,茫茫一片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后一段路,名剑师们不得不放弃驾车,步行登上岚山。

    因为日本政府早已接到八荒会通知,封锁了岚山,非八荒会和名剑协会的人不得入内,故此这时的岚山人迹无踪,鸟兽不鸣,寂静得只能听见脚踏入雪面的沙沙之音。薛鸿铭望着这寂寥人间,反而觉得心境清明,心想人世浮华,无论热烈还是悲苦,最后总要依然归于沉寂。

    他心有所悟,忽然停下脚步,在苍茫雪地中伫立凝望,而脚下积雪悄然融化,露出被掩埋的惨败花草。

    唐夏随着他停下,站在他身边,讶然看着薛鸿铭,旋即展颜微笑,语气虽淡却含着欣喜:“突破了?”

    “嗯。”薛鸿铭轻声地道。世事无常,有时强求不得寸进,有时却又浑若天成。就在刚才,薛鸿铭感觉到体内的御气呼应着这漫天寂冷大雪起了一丝变化,仿佛流水蜿蜒,眨眼之间,已是水到渠成。

    他的阶位以达三阶,控制点达到了四点,对于御气的控制更加炉火纯青。

    其他名剑师此时也发现了薛鸿铭的变化,纷纷上前恭喜,一时因为任务而变得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众人一边交谈,一边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搜索着雪妖的踪迹。雪妖在日本传说中,本来就是极擅长隐匿,李君豪和唐夏不敢怠慢,因此宁愿行进速度缓慢,也不放过搜索区域的每一寸地方。

    薛鸿铭摸了摸怀中的信号弹,出发前李君豪将这枚特制的信号弹交给了他,用以一旦出现敌情时,呼唤八荒会支援。这种信号弹,引燃与普通烟花几乎没有分别,但在名剑师眼里,其御气所动,绽放的光华何止百里?璀璨夜空,想要不见也不行。

    李君豪说:“鸿铭,你是我们这些人最爱惜自己的性命之人,也是战斗最狠绝之人,此物交于你,我放心。”

    薛鸿铭于是坦然受之。

    雪妖藏匿的本事果然名不虚传,直到了午后,名剑师们依然一无所获。李君豪扫望着面露微疲的伙伴们,决定就地休息,用过干粮后再继续搜索。一行人席地而坐,分毫不惧底下冰雪寒冷,于茫茫大雪中谈笑风生。

    唐夏躺在薛鸿铭怀中,望这无尽纯暇的雪绵延千里,凑在薛鸿铭耳边轻声说:“若无任务在身,无杀戮之事,此情此景,简直如梦中般美。”

    薛鸿铭哑然失笑,道:“风花雪月,浪漫雅意,想不到你竟然也有这念想。”

    唐夏凝眸望着她,眸若秋水,顾盼生姿,忽然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若不疏狂一回,怕对不起你。”

    薛鸿铭愕然,却见唐夏素手扬起,纤纤玉指次第舒展开来,裴旻剑凭空浮现,精灵般围绕她纤细腰身翻飞一圈,被同样旋转的唐夏的长发撩过。

    青丝弄雪,明眸如水,映在那柄清亮剑锋上。

    唐夏于是舞剑,一时间万籁俱寂,人人都望着她,望着她千万种表情,望着她娇柔身姿翩若游龙,一眸一笑,一垂首一轻吟,弄得飞雪如幻,真实与虚幻之间,竟然只有一念之间。裴旻剑清辉划过如清泉小溪,美人风华轻柔与凌厉,都似虚妄,人间不敢拥有。

    连风雪声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

    唐夏在大雪中舞剑,雪太苍茫,人太惊艳,于是世上再没有比之更美的画。

    薛鸿铭眼里脑中只有唐夏,至少现在如此。他想起裴旻剑的传说,于是觉得若天下有一人能拥有裴旻剑,舍唐夏其谁?裴旻以剑舞而闻名,与李白诗、张旭书并称“盛唐三绝”,相传画圣吴道子“为天下之壮观”,便因裴旻剑舞而做。

    裴旻剑舞,不娇不柔,于凌厉处自有那一低首的温柔。

    岂不就是唐夏?

    一舞完毕,唐夏负手收剑,一双翦水双瞳脉脉落在薛鸿铭身上。乱雪中,她明眸皓齿,似笑非笑,分明情意绵绵,却不为爱卑微,你想你已拥有她,却知你不能控制她。

    这又爱又恨之情,比之爱得天荒地老更让人招架不住,偏偏又无法自拔。

    薛鸿铭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在他与唐夏之间,该昂首前进还是黯然后退。于是方知,进退两难未必是个困境,却比困境更困境。

    于是他只能再一次逃避,权当心如止水,从未发生,得过且过。

    “啪啪!”

    清脆沉劲的鼓掌声打破了寂静,李君豪面带惊叹,朗声赞道:“真是好看!”他唏嘘一阵,感叹地对薛鸿铭道:“鸿铭,也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薛鸿铭见他真诚的表情,突然有眼睛刺痛的幻觉,慌忙避开,不敢多看,勉强笑道:“这世上,幸福的人那么多,又怎么知道最呢?”

    “若得一人心,称之为最又有何不妥?最不最的,不在比较他人,而在你自己的心中。”李君豪呵呵一笑,却也知薛鸿铭心魔早已根深蒂固,暗叹一声,稍稍平静方才对唐夏一舞的惊艳心情,扬声道:“诸位,再休息半个小时后我们……出来!!”

    话到了最后,李君豪陡然一声暴喝,手腕翻动,干胜剑幻化而出,刺入厚重积雪之中!霎时一波气浪以李君豪为中心轰然扩散而出,炸起一层层冰雪,白茫茫的雪幕冲天而起,如筑起一道圆形城墙!

    青红光芒照亮了这冰天雪地,数只猛虎在青红交接的光华中奔腾低吼,一时虎啸阵阵,气吞山河。

    所有的名剑师都迅速站起,一柄柄名剑在冰雪中寒芒迫人。一行人中,李君豪的感知最为敏锐,他如此大动干戈,本身便说明了问题。在场名剑师均是手上沾染过妖魔鬼怪之血的人,已然彼此默契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扬起的雪幕渐渐落下,冰寒的雾气一阵阵地还在翻腾,但名剑师们已经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无一不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

    一波波的雪线从远方而来,起起伏伏,如浪潮一般,在无形中已将名剑师们包围住。雪线之后,一张张苍白的面孔沉默前行着,一眼望去,竟然仿佛没有尽头,如雪崩一般滚滚逼近。

    雪妖!

    名剑师们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搜寻的目标,但此刻各个头皮发麻,只觉得浑身冰凉。

    日本八荒会说得没错,雪妖的确数量很多,但八荒会也被名剑师们在心中骂了个狗血喷头!眼前这副景象,又怎么能用数量很多来形容?

    漫山遍野都是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