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徐倩不是徐奶奶的孙女,薛鸿铭懒得理会她的死活。这世间人比狗多,谁想当超级英雄拯救世人都是幼稚可笑,连神都不能眷顾所有人,何况是人?但徐奶奶是薛鸿铭为数不多的亲人,他的亲人几乎灭绝于世上,他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徐倩的反应更加激烈,她浑身颤抖,脸容红白交错,明明压抑着沸腾的情绪,到了最后只是轻蔑地笑:“对,我就是个混蛋。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人生而有太多悲伤无奈之事,不可顺从情绪,大约算是其中最深沉的之一。无数误会,都是因不肯坦诚而起,只是有些情有些景,不在局中,怎知不能坦诚的理由?

    薛鸿铭盯着徐倩,一字一句地道:“你以为,这就能让他后悔?”

    已经……与他无关了。

    徐倩苦涩地想,万事都有根源,可是时光流转,往往变化之后,结局已与根源无关。她心头如是想着,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出奇地平静下来了,她仰起脸,望着薛鸿铭,轻声地道:“我要迟到了。”

    她声音轻柔地出乎薛鸿铭的意料,薛鸿铭怔然望着她徐徐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待回过神来,却迟迟没有叫住她。

    清晨的阳光是轻薄的,然而徐倩的影子是厚重的。像是深深扎根于地面,认命了一般,任由地心引力拖拽着她的灵魂往下拉扯,而她不再挣扎。

    薛鸿铭最终没有追上去。

    整整一天,徐倩心神不宁。脑海里反复浮现出那一晚薛鸿铭砸了骚扰她的小混混拉着她潇洒离去,他们坐在公园里,公园里的夜静极了。那时徐倩望着他的侧脸,明明脸上带着笑,却像是独立于这个世界之外。

    徐倩相信那只是一时意乱情迷,那一刹那,被酒精掩盖的来自灵魂的痛觉又卷土重来。她想,她和薛鸿铭一样,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

    她吻了薛鸿铭,薛鸿铭的回应如同预料般的热烈,就在无形的烟火将要焚烧他和她之时,薛鸿铭推开了她。徐倩记得那双眼睛,比任何一条河流都要清澈,比任何烈火都要愤怒。

    之后,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回到大学的徐倩是孤独的,她不习惯再没有阿光每晚打来的电话,不习惯再不用为阿光需用品考虑。阿光,曾经是她的男友,现在,只是一个路人。

    她越来越怀念那一天酒吧里的热闹喧嚣,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狂野摆动着的人们,感染着心灵放肆,扔下了所有,醉生梦死。薛鸿铭曾告诫过,不要轻易去那种地方,但是徐倩最后还是没有忍受住清寂。

    往后的日子,她越来越沉溺,越来越无所顾忌。她一边期望有天阿光看到她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一边也需要这醉生梦死来麻醉自己被划下的伤口。

    她学会了视金钱为一切,学会了更可怕的放纵。

    然后那道伤口似乎好了。

    她渐渐不再想起阿光,几乎快要将他遗忘。每当看到有人失恋痛哭,她也只嘲弄地笑,连再看一眼都不屑一顾。不就是换了一个**么?这世界,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

    大家都只是苍穹底下的狗。

    有时她会想起薛鸿铭,徐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他,并且时间越长,她想起薛鸿铭的次数变越多。

    徐倩很害怕。

    明明只是见过几次,最多是他知道自己最伤痛的一段往事,为何竟会如此莫名其妙?

    那一天,薛鸿铭推门而入时,她突然明白了这害怕从何而来。

    渴望而得不到,爱慕而卑微,便是害怕。

    徐倩知道终有一天薛鸿铭会看清堕落的她,可是人是任性的,明明知道结局,却还自我安慰保留希望。

    他们将挣扎当成了希望,这大概是本能。

    天色不知何时已暗,徐倩拒绝了张艳艳一起去吃饭的提议。她精神恍惚,脑中似乎有很多回忆,又仿佛空白混乱一片。直到手机突然响起,她仿佛被猛然惊醒一般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接起了电话,心中隐约有些期待。

    “喂……”

    “你现在马上到我这里来!”

    不是薛鸿铭的声音……徐倩感觉心脏像一块石头狠狠下沉,又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想了片刻,勃然变色,声音顿时冷了下来:“张越?”

    “对,你现在马上到我家来!现在,马上!”

    徐倩皱了皱眉,很不满张越命令一般的口气,冷冷地道:“你想怎么样?”

    “d!”张越的声音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破口大骂道:“贱人,你敢不听我的话?不想活了是不是!!艹!”

    徐倩沉默了一阵,脸色愈发惨白,她叹了口气,声音放轻:“等我二十分钟好吗?”

    啪的一声,电话被张越毫不客气挂断。徐倩怔怔地坐在桌前,苦涩一笑,翻箱倒柜地找出化妆品开始化妆,她厌恶张越,但化得却是张越喜爱的浓妆艳抹,喷得也是他喜欢的香水。

    张越的父亲是薛鸿铭学院的副院长,以他的能力,薛鸿铭的资料并不难查。一个院长儿子要整一个大学生,实在是太容易了。而且张越说的没错,她手上却是没货了。

    女为悦己者容,今天之后,薛鸿铭再也看不起了她了吧?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吧……我自由了,不用装了,毁了……就毁了吧,呵呵。

    张越颤巍巍地放下了手机,抬头望着薛鸿铭,颤声道:“这样可以了吗?”

    薛鸿铭望着他被揍得鲜花怒放的脸,笑了笑,道:“马上就可以了。”

    张越如斗败公鸡般垂下了头,目光却一直盯着薛鸿铭手上的枪。他怎么也想不通,堂堂理工大学,怎么会混进这么一个亡命之徒?如果张越今天早上这货有枪,打死他都不敢去招惹。等等……这家伙,好像还是他老爸学院的?

    张越这么一想,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暗自打定主意,今天这事一过,马上报警!

    徐倩是个守时的人,说了二十分钟,足足过了半小时才到张越的家。她心中有些担忧,张越家她只来过一次,因为怕被他的父母知道,大多数时候,张越都会约她在宾馆见面。可是今天一反常态,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刚一进门,徐倩就吓了一大跳。张越原本白净的脸此时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处不高高肿起,活脱脱一猪头!徐倩仔细想了想,确信今天薛鸿铭今天早上只是打断了他的鼻梁。她偷偷看着张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了?”

    无论张越是被谁打得,她担心张越都会把这笔账算在薛鸿铭头上。只是徐倩不知道的是,这笔账,算在薛鸿铭头上还真不冤枉。

    张越瞪了她一眼,怒道:“关你屁事!”

    徐倩讨了个没趣,玉容一冷,索性也不管他了,漠然道:“说吧,你找我,到底想要怎么样?事是因我而起的,别为难薛鸿铭。”

    张越闻言,脸色不由变得更加古怪,苦着脸道:“有人想找你。”

    “谁?”

    徐倩话刚一落,突然觉得脖颈一阵剧痛传来,她脸色一边,尽管意识到了不妙,但痛觉已在一瞬间蔓延至她的脑部,让她眼前一黑。

    薛鸿铭一把扶住晕倒的徐倩,望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张越,咧嘴一笑:“恭喜你,干得不错。”

    张越脸上正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忽然面色一变,惊叫道:“爸,你怎么回来了?!”

    张天新愕然看着自己家里这一番凌乱场景,张了张嘴,又望见薛鸿铭手上的枪,老脸惨白,浑身颤抖,竟然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薛鸿铭倒是从容,冲张天新微笑道:“院长好。”

    “呃,你好……”张天新下意识地回答,猛然觉得不对劲,悚然望着薛鸿铭:“你是我学院的学生?!”

    “嗯,在入学的时候,舒婕带我见过你。”

    舒婕……张天新脸色一变再变,但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见儿子被揍得自己都不认识了,不由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薛鸿铭不以为意地道:“找令公子帮个小忙而已,如有误会,请报警。”

    然后他就潇洒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越捂着脸站在那犹豫半响,终于缓缓走到他老爸身边,轻声问:“爸,我们是不是……报警?”

    “报什么报!”张天新怒发冲冲甩手就给了张越一巴掌,见张越一脸委屈震惊,心中一软,叹了一声,严肃地道:“今后别去招惹这个人。”

    “为什么?”张越不甘愤怒地失声叫了起来。

    “因为……他是舒婕的人。”

    和薛鸿铭料想的一样,虽然以张天新的级别是不可能知道名剑协会这类机密的存在,但舒婕在学校为名剑协会办事,其背后的国家能量张天新应该多少会知道一些。所以舒婕在他眼里是神秘莫测后台强硬的,就算打了他儿子,他也只能打碎牙噎下去。

    除非他儿子贩du的事他也有参与,那么到时候薛鸿铭不介意将他们父子两一网打尽。

    薛鸿铭打开舒婕房门时,她正在安静地看书,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抬。薛鸿铭也不客气,一把将徐倩扔到她沙发上,道:“协会有人会戒du么?”

    舒婕瞥了一眼徐倩,皱眉道:“我们学校的学生?”

    “是。”

    “为什么要管她?”

    “她对我很重要。”

    舒婕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淡淡道:“花飘零的分景有魅惑能力,能从精神上提供帮助。但要完整治愈,还是需要戒du所,会很痛苦。”

    薛鸿铭如释重负,道:“她瘾应该不深,交给你了。另外,我要出去一段时间。”

    舒婕仰起小脸,面带疑惑,问道:“协会应该还没分配你任务吧?”

    “个人私事。”薛鸿铭扬眉一笑,笑容有一抹森然:“以前都是抓鬼,现在想抓抓人。”

    舒婕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最好别闹出人命就行。”她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