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薛鸿铭最后和孙不念交谈了什么,只知道薛鸿铭在孙不念足足待了半天,出来时面容惨白,一言不发回屋收拾行李。唐夏见他一进来便拖出行李箱,也不多问,只是帮着他一起整理收拾。

    只有最后送薛鸿铭,她忽然叫住了薛鸿铭。

    薛鸿铭回头,见她半倚门楣,面容婉约,轻柔如娇俏小妇人。

    “什么时候见?”她问。

    薛鸿铭想了想,道:“快则三两月,慢则半载一年。”

    “在哪里见?”

    “x市理工大学。”

    唐夏嗯了一声,便转身回屋,似乎片刻都不留恋。反而是薛鸿铭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心中莫名复杂。他一生为一个执念,不知爱是何物,也不知有一天会不会奋不顾身爱一个人。

    他居无定所,从肉身,从精神,给不了唐夏一个未来,却也舍不得唐夏那些过去。

    这些念头不是第一次浮现,如同以往一般,方才冒头,便被薛鸿铭生生压了下去。或许其实他压不住这念头,称之为逃避更为合适。他面对血海深仇,总是憎恨,却昂然粗野地迎面追寻,然而面对这温柔过去,他竟然只能仓惶而逃。

    薛鸿铭匆匆离去,他却不知,屋里窗后,唐夏捧一杯热咖啡,凝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热气腾腾的咖啡水气氤氲,朦胧了她精致小脸,模糊间,似有晶莹落入杯子,泛起涟漪。

    …………

    薛鸿铭下了名剑协会,重回地面,第一件事便是买了一筐鸡蛋。次日便向着喜马拉雅山独自上山。他此时一身修为已废,爬了不知多久,已累得气喘如牛。

    周围树木葱葱郁郁,正是开得最茂盛的地带。薛鸿铭仔细观察了这里的地形,心知在往上就将接近雪线了。那里终年暴雪,严寒残酷,以他目前的身体,没有任何准备几乎是扛不住的。

    他于是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终于选定了一处悬崖。

    烈日升起落下,月华明耀黯淡,时间悄然流转。

    薛鸿铭盘膝坐在悬便已整整两月。

    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他的衣裳已褴褛,皮肤黝黑如岩石,龟裂出一道道裂痕。薛鸿铭双目微闭,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石佛。

    他带来的那一筐鸡蛋已所剩无几,崖面上已变得土黄一片,那是蛋清蛋黄被晒干的痕迹。

    “御气如水,你不能控制御气,一来因为体内御气过杂,二是不知如何控制它。”

    “品级与阶位其实是一体,你修炼御气,御气增长的过程也是控制它的过程。”

    “你如何控制水?最简单的方式是堵住它,戳开洞,控制它的大小、位置、力量,但根本之道在于水本身!什么是水?它是水线集合,是水滴汇聚,你将水剥丝抽茧,将水化作密集的点,便能控制它。”

    孙不念长老的教诲如雷声震耳,一遍遍地在薛鸿铭耳边响起。薛鸿铭默念心法,身躯岿然不动,刚重新修炼出的浅薄御气轻柔地溢出,如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框里的两颗鸡蛋徐徐上浮。

    “如何才能知道能控制御气?”那日薛鸿铭虚心请教。

    “以御气控制两颗鸡蛋,绘制出太极轨迹,便是御气一阶。再以鸡蛋互撞,将碰未碰之时自然停息,御气便到二阶,相互撞击而不破,便是三阶。”

    薛鸿铭突然有些好奇,问道:“那如果是秦浪来做呢?”

    孙不念微微一笑:“鸡蛋撞击碎裂成三千三蛋壳,尽数控制,蛋清蛋黄任意摆弄。秦浪在御气阶级的境界,乃八个组长中最强。若非强敌,已不需出剑鱼肠,他的御气便是剑。”

    “若是出剑了呢?”

    “那么鱼肠便是第二个秦浪。”

    薛鸿铭不由为之咋舌,有些许艳羡。他暗想着,总有一天,他也会达到那个境界。

    鸡蛋漂浮在空中,如羽毛般轻。御气包裹着它们,呈现出淡淡的青色光华。如宇宙星辰流转,两颗鸡蛋互不干扰地独立运转着,它们似慢实快,拖拽着青色光辉在薛鸿铭面前的虚空中绘制出了一个太极图案。

    御气一阶达成!

    薛鸿铭轻吐一口浊气,御气被尽数废去后,并非全无好处。至少在他重新修炼之时,比起当初的修炼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薛鸿铭也明显的感觉到,如今体内的这股御气虽然还很弱小,但精纯地让他动容,更容易控制,运行起来更为顺畅。

    这才是属于他自己的御气!

    不过现在还不是窃喜的时候,事实上,薛鸿铭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突破了御气二品一阶。他紧闭的眉目不知不觉间深锁着,鸡蛋骤然加速相互撞击而去,明明只是两颗鸡蛋,速度之快却大有火星撞地球之势,一刹那间,眼看便要相互撞个粉身碎骨。

    薛鸿铭陡然睁眼,暴喝一声:“停!”

    速度快到惊人的鸡蛋随着这一声喝,竟然连惯性都没有,硬生生地即刻停止!

    薛鸿铭微微皱眉,伸手接住漂浮到手上的两颗鸡蛋,方一触手,粗糙的皮肤上便感觉到一点湿滑。

    鸡蛋未破,然而细看之下,表面以布满密集细微的裂缝,渗透出一点点微不可见的蛋清。这触目惊心的裂痕之密集,简直让人无法想象它竟然可以不破。

    薛鸿铭轻叹一声,没想到这么快便遇到瓶颈。他的御气阶位已到了一阶巅峰,眼看就要突破,却迟迟不能达到二阶。薛鸿铭知道,在修炼下去也是无用了,然而他对于未来已经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修为虽然降低了,但未来从此拥有了无限可能。并且严格来说,虽然御气从四品落到了二品,但御气更为精纯,控制力也大大增强了,实力上来说,比起从前,其实并不逊色多少。

    他这些时日滴水未进,全靠御气和坚韧意志强撑着。此时骤然放松,便觉得腹中饥饿无比。于是他双手撑地,猛然站起。

    身上的皮肤一块块地脱落,如佛像年久失修表象剥落一般,落地时便松散成尘土,随风飘洒向崖边万丈深渊。而他身上新生的肌肤,并不白皙嫩滑,而是呈现出小麦色,并且紧致结实。

    薛鸿铭忽然侧头,耳朵微微动了动。

    御气的精纯使得他的五感也得到了增强,他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从急促度和频率来看,应该不止一个人,并且速度并不快。然而多年的经历,让薛鸿铭轻易不放松警惕,昆吾剑在体内呼之欲出,一旦不对,立刻出剑!

    “谁?!”他低低喝道。

    “嗯,修炼得不错啊!本座特来看看你!”

    薛鸿铭面色突然变得很怪异,望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三个人,郭奉孝和徐岩浩满脸苦色地那人走出。为首那位自称本座的,正双手负后,微微仰首走来,目光清冷高贵。

    但问题是……他只是个孩子。

    十四五岁的年纪,面容尚带着一抹稚嫩气息,面如冠玉,粉雕玉琢,一张红唇粉嫩艳丽,一对星目清澈干净,生得这般朝气,却偏偏时刻要做出一派大人物的风范来。

    薛鸿铭从小就很看不惯这货这一套德行,但无奈他真的是一位大人物。

    名剑协会会长,李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