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栖秀山脚仰眺,明净碧空中流云舒卷自如,如一群挣脱了俗世枷镣的隐士,白衣飘飘结伴驰行。云下群峦一脉,迤逦数里不绝。其时雾霭犹萦,连绵秀峰沐在迷蒙的烟岚中若隐若现,忽而露一角嶙峋孤青,仿佛剑颖刺透薄纱而出。少顷,日华初展,浮岚游弋,便依稀见得一座座峥嵘峰岫,方如屏,圆如箸,断续起伏,各呈瑰妙。

    进得山中,景致又是不同。碧嶂浓华欲流,清溪百转千回,潺湲与林籁作和,有如琴瑟在御。芳草葳蕤,茵茵相杂,巨木连抱,翠辇蔽日。山风劲吹,衣袂猎猎若飞,凉意入骨入髓,耳目极处,树色泉声无一不似沾上了几分仙气。

    一番辗转寻觅,好不容易抵达三月初遭遇险情的那片林地。往北一望,却差diǎn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前方七八丈开外的一片林地上,两个黑色劲装彪形大汉正在用铁镐、铁锹等工具奋力挖地,一旁的地面上赫然直挺挺躺着一具男尸。两人边挖边説着什么,看样子是要就地埋尸。驻足片刻,心神稍定,便又蹑手蹑脚朝前走了几步。在离大汉不远的地方,以一棵巨桧挡住了自己的身体。伏于树后竖起耳朵,但仍然听不太清楚两人对话,只隐约听见什么“韩公公”、“李大人”的。

    天啊,我怎么又见到了这一幕??

    *****

    “不是李大人,是黎大人!”一语冲出,映弦蓦然惊醒,猛地揭开架子床前的罗帐。月华流泻,给窗台铺上了一层银霜,周遭阒无人声——原来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重现当日情景罢了。映弦一抹额头冷汗,自嘲地笑笑,重新缩回床上躺好。闭上眼却再也无法入眠,心里不住默念:明日一早便跟xiǎo宁子去栖秀山探个究竟。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xiǎo宁子便已应昨日之约来到了映弦的院中。映弦梳洗完毕,走入薄雾微微的庭院。与xiǎo宁子打过招呼,便搬出昨晚准备好的器具袋,交给xiǎo宁子接住。xiǎo宁子双臂一沉,打开袋子朝里一看,不解地説道:“不是説一早去栖秀山爬山么,怎么给我这些东西?”

    “到了我再告诉你。马车叫好了吗?还有公主那边,你都已经打diǎn好了?”

    xiǎo宁子笑道:“我办事,你放心。”

    两人出门上了马车,直奔栖秀山而去。路上xiǎo宁子问道:“你真的不怕栖秀山有鬼吗?”

    映弦説道:“但凡鬼神一説,多半是以讹传讹。如果你害怕,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

    xiǎo宁子赶紧“嘘”了一声:“姑娘,对鬼大爷什么的,咱们可得xiǎo心説话。信可比不信要好。不过呢……”眨眨眼睛,接着道:“栖秀山传出有鬼也是好些年前的事儿了。我也没听説周围哪个认识的人被鬼抓了去。老实説,我自己对这山上闹鬼一事多少是有些怀疑的。现在过了这么久,你又专门diǎn我陪同,咱怎么也得当一回护花使者不是?”

    映弦説了声“谢谢啊”,心里却想:到时候可别喊爹叫娘就好。想着想着,自己也不禁打了几个哆嗦。

    “吁……”马车应声停住。两人跳下车,抱着器具袋走到山门前。

    站在栖秀山脚仰眺,明净碧空中流云舒卷自如,如一群挣脱了俗世枷镣的隐士,白衣飘飘结伴驰行。云下群峦一脉,迤逦数里不绝。其时雾霭犹萦,连绵秀峰沐在迷蒙的烟岚中若隐若现,忽而露一角嶙峋孤青,仿佛剑颖刺透薄纱而出。少顷,日华初展,浮岚游弋,便依稀见得一座座峥嵘峰岫,方如屏,圆如箸,断续起伏,各呈瑰妙。

    进得山中,景致又是不同。碧嶂浓华欲流,清溪百转千回,潺湲与林籁作和,有如琴瑟在御。芳草葳蕤,茵茵相杂,巨木连抱,翠辇蔽日。山风劲吹,衣袂猎猎若飞,凉意入骨入髓,耳目极处,树色泉声无一不似沾上了几分仙气。

    一番辗转寻觅,好不容易抵达三月初遭遇险情的那片林地。映弦一眼便看到了当日自己藏身的那棵桧树。此际蔚然屹立,像是一个沉默的罪行见证者。而前方渺无人踪。映弦疾步走到掩埋尸体处,环视四周情貌,説道:“是这里了。”

    xiǎo宁子也跟了过来,将器具袋放下,问道:“姑娘打算做什么?”

    映弦迟疑道:“xiǎo宁子,説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前夜做了一梦,梦中有个神秘人,指引我来这里挖东西。我一个人力气怕是不够,所以才叫你来帮我的忙。”

    xiǎo宁子奇道:“梦?”

    “对。那神秘人还对我説,可以找一个信得过的同伴一起来挖掘。不管挖出了什么,看过就好,不用多想,也不要再提,便可平安无事。若是不挖,就会有祸事发生。”

    xiǎo宁子瞠目道:“还有这种怪梦,我可从来没有做过。”

    “可不是么。我也是第一次碰到。不过就像你刚才説的,这种怪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挖挖东西也不损失什么,就当是锻炼身体好了。挖一阵子咱们就回去。”映弦説完这番话便将器具袋打开,从中找出一条防污的围裙系上,又拿了一把铁镐,看准地方“砰”一声砸向泥地,却因用劲用得不对差diǎn跌倒。

    xiǎo宁子见了,也只好拿出另一把铁镐,一镐一镐挖了起来,嘴里不住嘟囔:“居然还有这样的梦。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映弦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我这怪梦更怪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对吧?”一句话勾得xiǎo宁子兴起,便将平时不知从哪些七大姑八大姨处听得的奇闻怪谈声情并茂地讲了出来。讲到惊悚处,还停镐四顾,生怕有什么妖魅冷不丁从树林里跳出。如此边説边挖,倒也不觉得枯燥。只是好几盏茶功夫下来,映弦已然腰酸背痛,眼见泥石逐渐松动,慢慢形成一个长坑,便换了铁锹,将表层的泥土铲出。又是费力劳作一番,阳光愈加炽热,汗水湿透了衣衫。映弦感到腰已经直不起来,便苦脸道:“xiǎo宁子,我实在不行了,得去休息一下。你再坚持坚持。”説罢甩了铁锹,找了片树荫,坐在地上倚靠着树干乘凉。

    那边xiǎo宁子还漫不经心地挖着,嘴里哼着什么“妹子是哥一朵花啊,哥是妹子一只瓜”的xiǎo曲儿。突然间,“啊”地一声惊叫,铁锹从手中落下,骇然道:“这……这……”

    映弦一听到动静便拔起身体,期待而恐惧地一步步朝挖尸处走去。到了原处,虽然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眼前所见还是令她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面朝上躺着。面部肿胀得不可辨认,眼球暴鼓,厚厚的嘴唇外翻,舌尖伸出,七窍更是不断流溢恶臭液体。等两人将脖颈、身体上覆盖的泥沙全部刨除,便可见整个身躯较常人膨胀了不少,皮肤暴露处蠕动着雪白的蛆虫。如此丑陋而恶心的画面,真是超出了映弦的心理承受力。惊恐之余她抓住xiǎo宁子的肩膀,调整呼吸,努力地平定心情,而xiǎo宁子此刻已吓得全身打战,面如土色。

    恐惧感稍退,映弦强迫自己审视尸体的衣着:一袭团领右衽青袍,绣着鹭鸶补子,素银腰带,黑靴——跟黎夫人説的一模一样。

    可是,单凭这套衣服还只能判断这是个六品文官。至于到底是不是黎铸……映弦转身从袋子里找出备好的棉布包住手掌,拿出一把长剪,走回尸体旁。她强忍住恶心感探身过去,左手捏住鼻子,右手持剪将尸体官服剪开,露出白色的中衣。等到官服差不多全部剪开时,映弦瞥见中衣左衣角处有一朵栀子花的图样,却是用蓝线密密绣成,十分玲珑娟秀。顷刻回想起黎夫人説的话:

    “夫君自与我成亲以后,每年夏天,他总会隔三岔五地从路边摘一朵栀子花送我。所以后来……我就在他每件中衣的左衣角绣了一朵栀子,以表……以表纪念。”

    黎夫人説此话时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一缕微笑。那样隐秘、甜蜜而忧伤的微笑,令映弦深感触动,同时也在心里暗叹:栀子,栀子,你究竟又“知子”多少呢?

    而此刻,瞅着衣角这朵重见天日的栀子花,她却又一次百感交集:这尸体不出所料果然是黎铸。可要是黎夫人目睹她的丈夫变成这样,又会作何感受?

    俄而,将长剪丢下,扭头对xiǎo宁子説道:“xiǎo宁子,我已经看到了。咱们把他埋了吧。”

    xiǎo宁子呆呆地望着映弦的一举一动,好半天才颤声道:“好。”

    ****

    埋完尸体,两人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山。xiǎo宁子惶恐地问道:“你的梦……跟这具尸体……”他也不知道想説什么。

    映弦苦笑道:“看来还真是头ding三尺有神明啊。如今我不信也得信了。这具尸体许是蒙了冤,想找人帮他洗雪冤情吧。”

    “是了,一定是了。正所谓冤魂不散……你説咱们要不要告诉公主?”

    映弦摇头道:“千万不要。毕竟这具尸体跟我们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既然梦里那个神秘人只是指示我来挖掘,并没有进一步让我报告官府,想必上天自有其他安排。要是僭越了,反倒会惹祸上身。”

    xiǎo宁子想想也是,遂説道:“对,咱们就不要给公主府添晦气了。”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从这一刻开始,绝口不提上午挖尸的经历。便找了些其他闲话来説。一边説一边走,只觉清风送爽,四周风光俊秀如幻,心情才逐渐得到放松。

    走了一会儿,耳边忽响起一阵细微的水声。两人循声而行,几个转折,陡然瞧见近在咫尺的山林间挂着一帘晶瀑,从高处直坠而下,如一匹白绫界破了周山的苍翠。瀑布下方是一汪碧潭,潭中埋石数丛,瀑布砸落其上,登时珠花迸发,琼屑四溅。远望如一团团袅袅升腾的轻烟薄云,近观则可见水珠经了阳光照射,闪烁着五彩晶芒,斑斓无比。

    “好漂亮。”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欢欢喜喜地想要下去涉水。恰在此时,两人却同时看到一件怪事。

    瀑布所在之山的林隙间,倏尔晃过一道长长的白影,就像是一条素练贯穿了森林。接着瀑布东侧又是一道,西侧再一道……映弦根本还没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一道道就这么风驰电掣般地晃了过去,带走一片水色山光。

    xiǎo宁子双眼发直,忽然怪叫道:“鬼!是栖秀山的鬼!”

    四周阴风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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