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工坊如期开了工,开工那天,鞭炮从清晨起,足足响了半天,碎屑在门口积了厚厚的一层。第一批工人只招到了三百多个,毕竟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还是主流,许多人的心里一时还很难迈过这个坎。虽然没有达到邓玉娘和小金的心理预期,但这些人也勉强可以让所有的机器转起来。

    工场实行的计件工资,为了提高诱惑力,邓玉娘每十日便结一次工钱,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工人们的干劲就更足了,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人便慢慢坐不住了,到了月底,又有一百多个人报了名要求进场做工。

    随着人员的增加,工坊里的织机开始满负荷的运转,第一个月,竟然产出了五千多匹布。天天加班加点,不少直男癌庄客便受不了,回到家里,清锅冷灶的,一个个便甩起了脸子,“这还了得,不伺候老公,整天在外面胡混,还有没有规矩了?”妇人干了一天的活,累得火也上来了,黑着脸直接将钱袋扔到男人的脸上,骂道:“不知羞的浑货,老娘在外面挣的不比你少,若觉得委屈,只却把外面的活辞了,日后自有老娘养你。”

    看着沉甸甸地钱袋,男人们只能收了声,心里还是憋着火,不少人甚至直接找到张冲抱委屈,张冲便笑着道:“既然这样,我去对吴大娘说了,将你浑家放回来便是。”那些人听了,哪里敢答应,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从此酒也不敢喝了,钱也不敢耍了,散了工,老老实实地在家收拾家务。

    布匹凑了近二万匹,应该也够了,不过瓷器就没有办法了。镇海山区的几家瓷窑,不是那些跑海外的开的,就是被他们包下来了。要想要货,只能去别处订,加上运费和路上的折损消耗,运出去也得不了多少利钱,张冲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放弃这项生意。

    “大哥何必发愁,不能进货,咱们完全可以自己开瓷窑啊。”小金跷着二郎腿,一副站着说话不害腰疼的样子笑道。

    “开你个大头鬼,这可是技术活。”张冲忍不住瞪了小金一眼,没好气地道。

    “咱们玩的就是技术啊!”

    “几个意思。”张冲眼睛一亮,道:“你不会告诉我你还会烧瓷器吧?”

    “你以为我是神仙啊,什么都会。”小金撇了撇嘴道:“我不会,可是有会的啊。”

    “谁?”

    “孙超。”

    对于孙超,张冲有一种鸡肋的感觉。这货可是个标准的心机婊,临投身之际,甩出了个火炮的草图来,啥事没干,白得了个管事的差事。张冲满心希望地问他:“那个火炮可造出来了?”

    为了火炮,孙超可是搭上了所有的身家,可没想到东西做出来了,买主却失踪了,这让他一下子陷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尽管如此,孙超还是抱了幻想,张文宾出的可是天价,要是有朝一日他能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将尾款结了,那翻身也就是件很容易的事了。所以,临跑路时,无论多么气极败坏,他还是没舍得毁掉火炮,而是将它藏了起来。

    张冲迫不及待地派人跟着孙超将火炮运了回来,一眼看过去,制作的倒是非常的精良,但将炮弹放进去,结果却令他失望到家了。射程不远不说,威力还不如小金做的***大,实打实地一个银样蜡枪头。

    唯一让张冲感到欣慰的是,他可以确定张文宾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厉害,最多和他差不多,半瓶醋的本事,从这个火炮就可以看出来,他对***也不是很在行,估计知识的来源差不多也是那些劣制的战争片。

    现在张冲已经基本上放下心来,山庄的实力一天强似一天,张文宾即使想搞他,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最关键的是,自己的身边还有小金这样的天才,光这一点就足够碾压他了。不过,这也让他重新认识了孙超。孙超的手艺他不好评判,但不过是个手艺人罢了,只能照着图纸将东西做出来,在改进和创造方面,和小金没有任何可比性。他甚至怀疑,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把这个人挖过来,到底值不值?

    “烧窑可是孙超的家传手艺。”小金对孙超比较了解,慢慢地说给张冲听,“前些年,朝廷对北蛮用兵,大批征调工匠制造兵器,我父亲和孙超的父亲都被征调到了云州,我们两家的交情就是那时候结下的。后来,战争结束了,各人都回了原籍,孙超家原来窑场却被一个富户给占了,孙超的父亲告了官,怎奈人家手眼通天,最后只能是不了了之,孙超家只能在城里落了脚,靠做点零活勉强度日。”

    “孙超可会烧瓷器?”张冲还是不太放心。

    “绝对没问题。”小金笑道:“我亲眼见过他烧窑。我父亲的一个好友开了个窑场,请他过去帮了几天的忙。那人本想留下他的,可是脱籍的事没有办成,最后只能算了。”

    “运气不要太好。”张冲狂笑道:“这边一打瞌睡,那边就递过枕头来,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孙超连身子都没摇就成了盛唐窑场的掌柜,拿着大红纸印就,签了张冲名字的委任状,孙超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第一炉瓷器出窑时,孙超紧张地全身发抖,张冲就在一边站着,他太渴望能在老板面前露一手了。不过,结果却令他颜面扫地,瓷器烧制的并不成功,大部分都是次品。孙超黑了脸,对着自己的徒弟,大声喝道:“砸了,全部砸了!”

    小徒弟举起锤子,正要砸下去,张冲急忙跳出来拦住他道:“不要动手。”说着,拿起一个茶杯,反复看了,不解地问:“这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要毁了呢?”

    孙超拿过张冲手里的瓷器,叹了口气,道:“这些瓷器乍看还可以,但是懂行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瓷器的釉色不均匀,光亮度也不行,算不得精品。老爷若不信,便对着光看,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张冲接过来,对着日头看了半天,笑道:“真是这样的,你不说,我可看不出来。不过,咱们等不得了,这批瓷器就这样吧,只作普通瓷器卖。”

    孙超满脸的不乐意,张冲只能劝他,“这些瓷器,咱们不加盛唐的标志,也不算坠你孙大师的名头。我看不如这样,以后窑里的东西分成两类,只有你中意的,才加咱们的标识,这些瓷器咱们不在南汉卖,只卖给海外那些王室和贵族。那些不中意的,不加咱的标识,就卖给普通人家,你说可好?”

    张冲东拼西凑,总算是把汪横的船装了个差不多,又请邓玉娘选好了吉日,万事皆备,张冲才把大河并梅良叫到面前,一再叮嘱道:“这是咱们第一次出海,万事定要小心,记住,你们两个只要把所有的人都给我安全的带回来,咱们这次就算是赚了。”

    船出港的前夜,一过子时,张冲便命人在岸边摆了三牲,大家一起祭了海神,热热闹闹到了天明,大船才在号炮声中扬帆出海。

    直到再也看不到船的影子,张冲才带着大家回山庄。走在路上,邓玉娘道:“如今这船也走了,我的心事也了了,应该去匀州城了。”

    张冲听了一楞,劝她道:“现在离粮价的高点还早着呢,有必要现在就去匀州吗?”

    邓玉娘笑道:“是时候了,现在虽说粮价持续上扬,但还没有高到让人丧心病狂的地步,若是再晚,带着这么多粮食上路,只怕走不到匀州城。”

    张冲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此事,还得好好合计合计才妥。”便叫住尚诚和戴敬,一块商量去匀州城的事情。

    盛唐别业车马行现在已经发展到了五百多人,可以说是兵强马壮,戴敬底气十足,提出由亲自己亲自出马,再带三百个好手,绝对保证万无一失。

    邓玉娘微微一笑,摇头道:“如此招摇过市,只怕没事也搞出事来。”

    尚诚也点头道:“如此灾荒之年,粮食多了,只怕不仅不是救命的仙丹,而是要命的毒药啊!”

    “没错。”邓玉娘笑道:“此事须谨慎才好,老话说得好,财帛不可外露,越是隐蔽才越安全。”

    戴敬有些不服气地道:“玉娘小姐过虑了,如今咱们不比从前了,外有河州张家的招牌,内有精壮护卫,就算是招摇,那些山匪能奈我们何?”

    “山匪咱们不怕。怕的是那些官员富户。”邓玉娘叹了口气,道:“如今,粮食比金银都贵,那些富商,哪个不是唯利是图,咱们手里有那么粮食,他们不眼红才怪,这些人行起事来,比土匪还是狠毒百倍。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若是被官府的人盯上了,随便给咱们加个什么罪名,就能把粮食全部收掉,到时候,能给咱们留条命就算是格外施恩了。”

    张冲也点头道:“匀州不比别处,那可是前朝的都城,鱼龙混杂,河州张家的名头在那里可不好使,若要加强护卫,得多少人手,就算是上千人,也抵不过官府的一张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