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冲正在小金房里坐着无聊,却见狗子气冲冲地将闯了进来,啪地一声,将手中的纸拍在桌子上,怒道:“老大,老尚是几个意思?”

    张冲拿起纸来看了一眼,上面大大的写着两个字“廉耻”,确是出自尚诚的手笔,忍不住笑道:“你又怎么招惹他了,让他写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穷酸,我哪里敢惹他!”狗子冷哼道。原来,玄田生得了尚诚这两个字,虽不认得,得也能觉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便直接找到了狗子。狗子原本识字不多,但天天与小金厮混在一起,也学了不少,真认得这两个字,便黑了脸,只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田生在尚诚这边吃了个大大的没脸,正窝着一肚子的火,便将尚诚如何百般刁难,又怎么将铁牛打伤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狗子当时就恼了,站起身直接奔小金这边来了。

    张冲见狗子气恼,怕他再生出什么事来,惊扰了小金,便作了个嘘声,指了指门外,带着狗子走了出去。到了院中站定,张冲才道:“你先别跳,有什么事慢慢说。”

    “老尚办的这事,叫人不跳都难。”狗子一口气把刚才从玄田生那里听到的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张冲听完,心里也大致明白了,敷衍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去说他,你就不要管了。”又岔开话题道:“老三这样子可不行,咱们当哥哥的得上点心。什么东西不吃,这还了得,你先别去管那些琐事,咱哥俩就在这儿守着,等他忙完了,让灶上送饭过来,咱们看着他吃完。”

    狗子叹了口气,道:“老大,我也纳了闷了,你说在山上的时候,咱们吃不上喝不上的,天天乐呵呵的,现在每日里大鱼大肉,怎么也没觉得过得有多舒坦?”

    张冲笑了笑,道:“有的多了,顾虑的就多了,顾虑的多了,烦恼也就跟着多了。”

    “那你说是多了好,还是少了好?”狗子想了半天,一脸茫然地问张冲。

    张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这个问题太难,一时间他真的回答不上来。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却见小六儿急匆匆地跑进来,因见狗子在身边,便抬手行了个礼,道:“二叔好,我要找爹说话。”

    狗子怪道:“你这小猴儿,鬼鬼崇崇的搞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说。”

    小六儿笑着回道:“二叔说哪里的话,就是山庄那边捎来话,问爹什么时候回去,我来请爹过去当面示下罢了。”

    张冲看小六儿的神情,知是小杨那边过去人了,便笑了笑,对狗子道:“你在这儿守着,一会等老三出来,一定要看着他吃饭,我去去便回。”狗子听了,摆了摆手,道:“大哥放心,一会老三要再不吃,我就是硬塞也得把饭塞到他的口里。”

    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潘华早早得起了身,刚出门却遇到易安街面上的几个与他相熟的混混,听他们几个约了一起耍钱,心中便痒痒起来,想小杨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便跟着一起去了。

    潘华的手气臭到爆,一上午的功夫把腰包里的银子输了个净光,眼见到了中午,腹中饥饿,便逼着赢了钱的请客,众人也一齐起哄。赢钱的混混见脱不了,只好随便找了个小酒馆,捡了些便宜的菜点了几个,又要了一坛酒,大家好一顿乱吃海塞。

    酒足饭饱,众混混又拉着潘华继续赌钱,潘华惦着去小杨家收房,只说有事要办,混混们全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主,听潘华说完,钱也不耍了,一个个搂胳膊挽袖子跟着他直奔小杨家去了。

    小杨有张冲在背后撑腰,底气十足,言语自然硬气了许多。潘华本也算个人精,小杨的态度突然逆转,若是平时,肯定能察觉出来这里的问题,可好死不死的,偏偏灌了一肚黄汤,酒蒙了心窍,勃然大怒道:“爷念你一片孝心,好心让你祭祀完你那死去的老爹,没想到你去蹬鼻子上脸。莫不是你那死鬼老爹送你了几个胆子,竟敢在大爷面前吆五喝六。”说着,将小杨扯到他爹的灵位前,掼到地上,骂道:“你这个贼猢狲,今日爷便在你爹面前教训你,看那死鬼可能救你。”回身招呼了一声,那帮混混也都知道小杨,知他是没有什么根基的,又生得弱小,这样的便宜不沾,天理难容,便一涌而上,对着小杨拳打脚踢起来。

    张冲出了门,尚诚和光头强已经在门前候着了,众人碰了头,一齐往小杨家里走。等进了门,院子里已经动起手来,张冲见了,急忙喝道:“住手。”

    众人正打得兴起,忽听有人劝止,不由停了手,一齐抬头看去,却见来人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件蓝绸的袍子,头顶方巾,脚踩官靴,神彩飞扬,气度不凡。在街面上混,讲的就是个眼力劲,混混们见张冲举手投足间自带着一股威仪,身后又簇拥着一班仆从,知道不是好相与的,便歇了手,在一旁站了。

    潘华折腾了半天,酒也醒得差不多了,看张冲的情形,估计是那小猴子搬来的救兵,看样子象是有些来头的,心中不禁打直鼓来。但转念又想,怕个鸟,这易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是认得的。这人面生得紧,想必是外来的,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任他有天大的本事,在这易安城里,又能奈何了他?于是便梗起脖子,斜着眼睛,拱了拱手道:“你是什么人?”

    张冲上前一步,将小杨扶了起来,又抬手帮他掸了掸身上的土,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杨抬起胳膊,就着袖口抹了抹口鼻流出的血,摇头道““没有事。”

    潘华见张冲理都不理自己,不由地又火了起来,厉声喝道:“我们盛唐商行办事,这位爷还请自便。”

    “你们要办什么事?”张冲冷冷地看着潘华道。

    “这个与你无关,看样子你象个外乡人,先去城里打听打听,我们盛唐商行是什么来头,称一称自己的斤两,再来趟这趟混水吧。”

    张冲听了,微微一笑道:“我先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但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动手打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潘华仰天大笑道:“今儿爷就教你个乖,什么是王法,在易安,盛唐商行就是王法!”

    “那就怪了。”张冲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位杨小哥便是盛唐的股东,也算个小东家,莫非你们盛唐的规矩就是东家可以随便打吗?”

    “他算得哪门子东家?”潘华唏笑道,“这小猴儿不过是我们商行里的小伙计。我是管事,教训小伙计天经地义。”

    “好象不对吧。我可听说小杨用这宅子入了股,白纸黑字立了文书的,怎么就不能算东家呢?”

    “你知道的倒真不少,确有此事,这就对了,他既然入了股,那这宅子便是商行的了,如今我们要收了去,这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文书我可是看过的,莫说是收了去,便是改了用途,也必须得经过宅主的同意,莫非咱们看的不是一张文书,你若有不妨拿出来,让我也开开眼界。”

    潘华见张冲言之凿凿,心中恼恨,“我给你看得着吗?你怎么知道他不同意,小杨,你是不是同意将宅子交出来,想好了再说。”潘华恶狠狠地瞪着小杨威胁道。

    “呸。”小杨迎面啐了潘华一口,道:“我什么时候同意过,分明就是你假借东家的旗号强抢豪夺。”

    潘华没有防备,被小杨啐了一脸唾沫,当时便气疯了,跳过来,劈手就是一耳光,将小杨抽得象陀螺一般,飞快地转了一圈,摔在地上。

    “打得好!”张冲也怒了起来,狠声道:“我实话对你说了,我也是商行的股东,你打杨股东的脸,便是打我的脸。都说以牙还牙,今日我就以脸还脸,谁打我的脸,我便也打他的脸。”说着,转头对光头强道:“给我抽,抽到连他娘都认不出他来为止。”

    光头强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潘华的胸口戳了一下,那潘华立即感到一股痛麻传上来,再也动不得了,接着光头强抡圆了胳膊,一板一眼地大嘴巴招呼起来。

    毛豆忙得很,商行在县城里的应酬全由他负责,需要拜访的人太多,从昨天下晚开始,他一歇都没歇,今天早上早早地便出了门,走了几家,中午又请了曹典史吃酒,直到散了席才回铺子。进了院子一问,才知道张冲去了小杨家,心里放心不下,便急匆匆地跟了过来。

    潘华没见过张冲,张冲在易安城的那段日子,他正好去了万林峪收皮货,便错过去了。但毛豆他却是认得的,一见毛豆进来,立即哭喊着道:“高总管,快快救命。”

    毛豆还未开口,张冲便道:“老高,你认识他?”毛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楞了楞,点了点头。

    “那就好。”张冲点了点潘华,对毛豆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我只要结果就行了。”说着,转身便往外走,尚诚走到毛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跟在张冲后面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