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板从商多年,当然不是第一次与土匪打交道,但和土匪交易却真是头一回,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他小心翼翼地进了蛤蟆洞,见一个年轻人端坐在洞里大厅中突出的一块石头上,石头上面铺着毯子,那个年轻人直直地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当家的好。”邓老板快走几步,拱手作揖道:“我叫邓坎,是五爷介绍过的。”

    张冲点了点头,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这让邓坎的心里感到很没有底,见张冲也不说话,只能接着道:“价钱按着和五爷说好的,我带了银票过来了。”

    张冲冷冷地向毛豆摆了一下头,毛豆上前一步,来到邓老板面前伸出手来,邓老板掏出银票,递到一半,又收了回来,怀疑地道:“按规矩是不是得先看看货?”

    毛豆一把抓住邓老板的手腕,邓老板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又上了年纪,那里经得起毛豆这么一攥,当时汗珠子就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手一松,银票便到了毛豆手中。毛豆看了一眼,回到张冲身边,将银票递过去道:“没问题,是汇丰源的。”

    “当家的,银票你们也收了,现在可以交货了吧?”邓老板揉着手腕,苦着脸道。

    “货?什么货?”张冲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不明白邓老板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家的不要开玩笑,五爷都说好了的,一手钱一手货。”

    “五爷,哪个五爷,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呢?”张冲看了看毛豆,道:“你听说这个人吗?”

    毛豆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听说过。”

    邓老板急了,道:“二位爷可不要开玩笑,五爷可是和我说好了的,价格、时间、地点交待的明明白白,现在你们又说根本没有这么个人,是何道理?”

    张冲笑了笑道:“邓老板先不要着急,这里面可能有误会。”说着,转过头,看着毛豆道:“你下去查一下,究竟有没有个叫五爷的。”

    毛豆应声,转身出了洞,没多会功夫,便折了回来,道:“属下查清楚了,确实有个叫五爷的。”

    “哦?”张冲故作惊讶地道:“快传他进来。”

    毛豆便朝着外面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话音刚落,大河便拖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邓老板急忙转头看过去,只见大河拉了那人的一条大腿,凶巴巴地拖着朝自己走过来。到了近前,大河用力一甩,那人便凭空飞了起来,面朝天的摔在了他的面前。

    黑五死得突然,始终没有瞑目,落在邓老板的前面,圆睁的双眼正好与邓坎来了个对眼,邓坎哪见过这种场面,当时便“呃”地一声,背过气去了。

    毛豆紧走几步,来到邓坎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抬头笑道:“没事,晕过去了。”

    张冲摇了摇头,叹道:“就这点胆子,也敢学人家富贵险中求,真是可笑。”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毛豆站起身来,看着张冲问道。

    “遇上这么一位,只怕是要费些功夫了。这样吧,咱们逗一逗他。老高,你先写一封信,让跟他来的人带回去,让他们家交钱赎人。”

    “这个好办。”毛豆笑了起来,道:“老大是真想要银子,还是只吓唬他们一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真心要赎金,咱就得按着他们的家的财力出价,若只是逗一逗他的话,价钱就随便出了。”

    “他们家现在能拿出多少钱来?”

    “根据老尚的分析,现在邓家二三百两银子还是有的,但最多不会超过五百两,连铺子带地一总折算下来,也就是七百两顶天了。所以,要是要银子的话,最好是三百两,他们应该不会犹豫。”

    张冲想了想,道:“那就八百两吧,怎么着也得难为他们一下。这些钱说多不算多,但足够让他们难受了。”毛豆笑了笑,从怀里掏出纸笔,草草写了封信,递给张冲。张冲看了看,道:“就这样,你去办吧。”

    邓坎晕了大约一顿饭的功夫,才悠悠的醒了过来,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又看到躺在他一边的黑五,吓得急忙爬起来,跑到一边,喘了半天的气,才道:“当家的,那银票我也不要了,这就是一个误会,在下便告辞了。”说完,忙不迭地往外跑去。

    毛豆抱着膀,拦住邓坎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以为这是你家坑头吗?我已经给你们家捎信了,让他们明天午时前,带八百两银子来赎你,现在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大家都好过。”

    “八百两。”邓坎浑身哆嗦了起来,“你们不如去抢好了。”

    “我们就是在抢啊!”毛豆放声大笑起来。

    邓坎这才想过来,自己不就是在土匪窝里吗,土匪不靠抢,还能做什么?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声哀号起来。

    “邓老板,我看你也是个明白人。”毛豆俯下身子,语重心长地对邓坎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怎么看不开呢。人生最大的悲剧是什么,知道吗?那就是钱没花完,人没了。”

    邓坎长叹一声道:“这算什么悲剧,最大的悲剧是人还在呢,可钱没了。”

    “你这么大的一个老板,区区八百两银子算什么?”毛豆继续劝他道:“你安心在这儿等着,你们家一送来银子,我们便立即放你们走,你放心,我们和黑五不一样,我们可是说到做到的。”

    “我们家哪有八百两银子,你们还是快些杀了我吧。”邓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啊!”张冲叹了口气,道:“八百两拿不来,那我们只好撕票了。邓老板,你可不要怪我们啊,刚才我的兄弟也说了,我们向来是说到做的,你也不早点说明一下,我们也好降降价钱,现在信也送出去了,你让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出尔反尔吧,若要传出去,那么我们也就没法在这义州混了。”

    “你这狗贼,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邓坎心知必死,索性豁出去,大声地骂了起来。

    张冲惊道:“听听,听听,邓老板说的什么,他说不会放过我们,你们怕不怕?”

    毛豆也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道:“当然害怕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张冲一脸无可奈何地样子道。

    “只有这样了。”毛豆咬了咬牙道:“当家的,我们还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吧。”

    “着啊!”张冲拍了拍手,赞道:“还是你的这个主意好!这邓老板有什么草啊,根啊的,你可都知道。”

    “当然,属下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邓老板的家就在离这儿不远的黑泉镇上,家里还有一位夫人,另外有一个儿子叫邓玉郎,还是一个闺女叫邓玉娘,只要把这三个人干掉了,就什么麻烦也不会有了。”

    “那还楞着做什么,眼看这天都黑了,你们赶紧去黑泉镇,趁着夜色,把这件事办了。”

    “不好吧。大当家的,我们可是说好的了,明天正午之前交人赎人的,早早下手,不合规矩啊!”

    “这么干也不算违规的。”张冲笑道:“刚才邓老板说的很清楚,他们家没有八百两银子啊,就算等下去,不也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大当家的说的有理,属下这就带人去办。”毛豆向张冲抱了抱拳,转身便往外走。

    “且慢!”邓老板急忙喝道:“大当家的不要着急,我还有话要说。”

    “你还想说什么,难道你们家有八百两?你看看,你这样多不好,不说实话。”张冲叹着气说:“做人要厚道!”

    邓老板心中骂道:“你们这帮土匪,也配说厚道。”面上却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道:“我虽然没有八百两,但是我有一个消息,绝对值八百两。”

    张冲心中大喜,暗道:“老小子,等的就是这个。”便道:“什么消息能值八百两,我却不信。”

    “大当家的尽管放心,这个消息绝对值这个价,若是不值,任凭当家的发落。”

    “那好,我暂且相信你一次,你说来听听。”

    邓坎张了张口,却又停了下一来,想了想道:“空说无凭,我若说了,你们要是反悔,我岂不是白说了。”

    张冲笑道:“你果然是个老鸡贼,这样吧,我写个凭证与你如何?”

    凭证对土匪来说算什么?邓坎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道:“凭证倒不用写,我只让你起个誓便可。”

    古代的人本来就相信宿命,义州土匪整日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对此更是深信不疑。所以起誓这种毫无约束力的保证,往往比签字画押更有效果。“你这样可就有点过了,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吗?”张冲面有难色地回道。

    “不是信不过,是压根不会相信。”邓老板狠狠地道:“我的消息比我的身家性命更重要,若不是为了保我家人平安,我岂会告诉你。”

    “好吧,那你要我怎么起誓?”

    “你发誓,若是我的消息值八百两银子,你就要放过我和我的家人,如果反悔,定断子绝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好吧,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我要你亲口说一遍。”邓坎咬着牙,神态坚定地盯着张冲。

    “我靠,你这个毒誓也太狠了些吧,不如改一改。”

    “没的商量,若要想得这个消息,那你就一定要发这个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