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的响声,惊扰到了外面守候的人,吴妈第一个冲了进来,然后是李皓宇,最后跟进来的是刚从电梯里走出的乐森。

    “少爷,您现在还不能下床走动。我扶您到床上躺着去。”吴妈果然就像是一位母亲,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孩子的身体健康问题,她叨叨着就要去扶廖天磊的手臂,想搀着他到床上休息。

    负伤的老虎它也还是森林里的王,廖天磊将手臂抬起,只一个动作就制止了吴妈随后的行动,干涩的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字却让人不能忽视,“我要出院。”

    “出院?”

    “出院?”

    吴妈和乐森异口同声,只有李皓宇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因为也只有他真正懂得老大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毫无情绪的冰冷星眸,自从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就变得越发清晰起来。那里面的坚定跟廖天磊此刻眼眸里的东西是如此的同出一撤。

    他们如此相似,都如此的痛恨欺骗,却又在一次次地做着自我欺骗和欺骗对方。

    可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也只有他们自己能够妥善处理,别人只能看着,却无从下手。

    “对。”

    “总裁,您的身体并不是您自己一人的。”乐森妄图从侧面去努力说服廖天磊,当他的眼神对上那道异常沉郁的双眸。乐森立刻禁了声,无需多言,便已经彻底了然了老板的心思,这点作为助理最起码的觉悟他还是具备的。

    “乐助理,去办出院手续吧,顺便把叫院长过来。”一直站在一侧沉默的李皓宇,终于张嘴说话了。

    只是他这一张嘴,却让两个试图想做些什么的人,都愣了一下。他们齐转眸睨看着他,一样的眼神,一样的不敢置信和斥责。在此关键时刻,作为好友与伙伴,不是应该更担心他的健康吗?

    可李皓宇不想解释那么多,因为有些事情是根本解释不清楚的,越解释只会越乱,他眉眼向乐森一挑,头向门口的方向侧了侧,催促道,“快去吧。”

    不愧是廖天磊的贴身助理。

    只是十分钟左右,院长随着乐森赶了过来,微错过身,越过众人,来到廖天磊的身边。

    “廖总。”他微微俯了俯身子,恭敬地站到廖天磊身侧,跟他打了声招呼,他知道廖天磊性子淡漠,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往下说,“以您目前的状况,不是很适合出院。而且现在天气太热,极易引发感染等一系列问题。只怕到时候问题会更严重。”

    “养你们不是解决问题的?”廖天磊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穿进吴妈撑起的衬衣袖子里,然后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

    只是一道伟岸孤冷的背影,院长已经被那阴邪的气势给震慑。他不得不承认是眼前这个男子,每年大把大把地往这间医院里撒钱,完全不计较盈利,他要的只是在医术上的突破和超越。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作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别样孝顺。而这间医院也没有让他失望,的确在医术研究方面已经远远领先于同行。而他刚才的话更多的是出于一个医者对病人更周全的考虑,只是眼前的男人他可以例外,因为他有这样的条件也有这样的待遇。

    整间医院都是他的啦,只是换个地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他的话锋马上转变,“是,我会安排康翊每天定时上门为您检查换药。不过,您想去公司可能还需要再等一个星期。”

    去公司?这暂时不在廖天磊的考虑范围内,他现在满脑满心只想着能离他的妻子近一些,只有近了他才能真正体会到拥有的真实感。

    够了,“嗯。”

    一个嗯字,浅薄地从鼻腔内带出,却已经将他的意愿、态度、情绪满满地表达出来。

    院长接收到了,乐森接收到了,吴妈也接收到了这个看起来悠弱实则强烈的信号,各自都‘领命’去做着准备。

    吴妈沉默着收拾着病房内的物品,院长在回答了一声“我现在去准备”后也离开了病房,乐森呢,他需要准备的似乎更多。比如医院、比如公司、比如家里,比如老板的妻子……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他可以假装糊涂,他可以假装天真,他也可以假装懵懂,但是却无法假装不去在意明晃晃的欺骗。

    有人言,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脏,却有两个心房。两个心房里往往住着相互敌对的两面。比如说一个住着痛苦,另一个就会住着欢乐;一个住着天真,另一个就会住着世故;一个住着善良,另一个就会住着邪恶;一个住着天使,另一个就会住着恶魔。在正常的情况下它们相互持衡,不去干扰对方。

    不要试图去刺激它,那只会让恶魔觉醒,从而天使就会被压制。

    当傅冰倩扬言要让廖天磊活在悔恨中的时候,住在她心房内的恶魔已然被惊醒。只是沉睡太久,它正张着惺忪的大眼,迷望着四周。

    傅冰倩不知道,现在只缺少一根激怒它的导火索。

    可有人却很清楚,这根导火索需要小心揉搓,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递出去。

    卓然轻扶着傅冰倩的双肩,将她推离自己一些,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自己,也迫使她面对现实。

    “倩倩,我们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了。要想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把控主导权。”眼里有着同仇敌忾的气愤。

    卓然等待这样的时机已经很久,他像只蛰伏了多年的猛兽,嗅到猎物正在靠近的气息,体内兴奋因子正在欢快地唱歌,刺激着他的每一条神经都在不停地挥舞、呐喊。

    可是怎么办呢?他不能大笑,因为他害怕吵醒住在心房里的痛苦。

    计划已经在他脑海严正以待很久,只需要一道命令,它便可以杀出重围,冲锋陷阵。

    可见卓然是有这样的耐心的,他不会因为兴奋而丢失了耐性。

    “走吧,倩倩。”他拉开车门,将傅冰倩扶上车座后,转身绕过车头。幸福来得这么突然,他却只能在这短暂的时刻露一露真心,薄唇的一角旖旎着邪恶与阴冷。在这张温润坚毅的脸上,很矛盾却也和谐地存在着。

    他是一个甘愿将心浸润在黑暗中,而身体又暴露在阳光下的人。他懂得如何将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融洽地表现在同一张脸上。这需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做到如此炉火纯青啊。

    因人而异吧。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想想策略。”当他坐进驾驶座里的时候,又恢复了刚才的合心同力的表情了。

    不过就算卓然现在是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估计傅冰倩也是无暇顾及的吧。

    就在她那颗小巧精致的,看起来负荷量不是很大的头颅里,似有几十匹野马奔腾而过,扬起了无数的尘和埃,这些尘和埃已经模糊了她仅存的一点点理智,正在尘封那心底里本就好糊不清的旖旎柔情,掩蔽了她的视觉感官。

    “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就像此刻他们谈论的只是关乎于天气好坏,这般微不足道的话题。

    这么快就失去斗志啦?

    不!

    他不允许!

    卓然探向安全带卡槽的手,只是在空中顿住了,没有用力,可肌肤下受力的肌肉正在收缩。他也没有直接转过身去,而是平复又平复自己的心情,堆砌又堆砌了自己的表情,这才敢慢慢扭转身体,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因为担心才会有此转身。

    回头,转眸,满是担忧的眸光,在对上右手边的人儿时,瞬然间少了几分警惕。

    她不是失去了斗志,而是正在酝酿更猛烈的恨意。仿若怕声音太大,会不小心吵醒住在左心房的善良。那双星眸此刻闪耀着异样的光彩,一动不敢动,仿若怕一动就会让那份坚定减少半分。

    看到这样的她,卓然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此时偏偏兴奋不起来了。这样的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全身散发出来的恨意太浓烈了。

    好兆头!?不!!!

    ‘恨’与‘爱’是对等的,此刻有多恨一个人,以前就有多爱一个人。

    在心底一个远而古老的地方,有丝丝声音在试图穿透层层障碍传来。宽厚强劲的大掌猛地抓向左侧胸膛,如鹰爪般紧锁住凸显的肌肉,慢慢地一寸寸收紧,再收紧。

    力道没有因为薄衫的隔绝减少半分,反而是透过紧致的肌肉,直达心脏。然后将它推得深一些,更深一些,直到那道声音再也无法传来,他才敢让自己手上的力道松动一些。

    是的,他决不允许自己出现一丝的杂念,来干扰自己的信念。

    “倩倩,今天叫穆欢来家里坐坐吧。她现在不仅在廖氏上班,跟你又是最好的朋友,你们有最牢固的统一战线,说不定她能帮到你。”卓然流转的眸光从傅冰倩紧攥的手掌上晃过,他在心底极力克制着想要覆上去的冲动,让她再积蓄得多一些吧!这样想着,连声音也变得轻微起来。

    “好。”平静的水面有冰棱一点点凝结发出的窸窣声,狭小的空间温度好似一点点在提升,这个温度是来自愤怒的力量,“你来打吧。”

    “我?”语调甩出了个完美的弧度,“力量上会不会欠缺一些?”

    “那你开车吧,我来打。”

    穆欢来得很快,在他们到达别墅之前便已经等在门口。

    两辆同样骚浪的红色轿车,只是卓然送给傅冰倩的看起来线条上更流畅,设计感更强一些。

    “红色?跑车?”一袭红色设计时尚、剪裁简单,深v领长裙,将穆欢一身凝脂雪肌衬托得更加性感,妩媚。

    待卓然驾着跑车,划着完美的流线,平稳地停在穆欢车后的时候,穆欢已经先于他们推车下门,不及盈盈一握的腰肢,宛若随风的扶柳,微微摆动,摇曳生姿。

    一副黑色太阳镜,将她那双桃花眼眸,完完全全地遮挡了起来。

    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轻飘飘带出的四个字,包含的信息量很大,傅冰倩跟卓然都听出来了,只是理解出来的含义却是大相径庭。

    傅冰倩理解的是,穆欢知道自己平时不是很喜欢红色,因为太过招摇,太过引人注目。如今她坐在这辆车里,所以她才会有这般反应。

    而卓然理解的才是真正的含义,红色?嗯,不错。是我喜欢的颜色。跑车?似乎下的本钱太大了,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