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得起,有什么当不起的?”严嵩站起身来:“世人都说我严嵩依靠阿谀奉承,奉迎圣欲而为首辅,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什么青词宰相。这话倒也不能算全错,若是只凭我严嵩一人,肯定是当不上这首辅,就算当上了,也当不长久。没有你们几个的在外面尽心办差,我严嵩早就从这个位置上下来了,要想继续做下去,汝贞你就必须当得起,明白吗?”



    听了严嵩这番话,胡宗宪虽然也知道对方不无作伪的成分,但身为帝国首辅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他赶忙站起身来道:“学生明白!”



    “坐下,坐下说话!”严嵩笑道:“来,你说说这次平定湖广苗乱的心得来!”



    “是!”胡宗宪稍一沉吟,便答道:“正如恩师所言,湖广之苗乱牵涉甚广,从正统六年算起来,至今已经有百余年了。历代督师岂有不识兵法之人?因此学生到了官属之后,便派人招来当地的父老、俘获的苗人、老卒,向其了解当地的苗情。后来发现欲平苗乱,纯用兵是不成的!”



    “嗯,汝贞请细说!”



    “是,恩师!”胡宗宪沉声道:“正统六年,朝廷以兵部尚书兵部尚书王骥总督湖广、四川、云贵军务,讨伐麓川(傣族先民在云贵高原西南部、缅甸中北部建立的王国,曾经击退元朝的入侵,明灭元后,其向明称臣,但不久后双方便发生冲突,经过数十年的战争,麓川实力大大衰弱,被缅甸后起的东吁王国所灭)。其间十余年,耗费兵饷数以百万计,湖广为之疲敝,当地的苗民因而起事,绵延至今。而今已过近百年,麓川早已平定。若说起事之苗民以为可以自立一国,那不过是笑话。苗人虽非我汉民,但好生恶死与常人无异,只不过当地战乱连绵,百姓流离,持干戈以求生罢了!”



    “说的不错!”严嵩点了点头:“那你采用何法呢?”



    “学生先遣退了外省官兵,只留下本省之兵。”



    “哦?这是为何?”



    “恩师,苗人乱兵人数虽多,但多为乌合之众,甲仗火器皆无,所长无非隐藏于深山谷地之中,猝然而起,攻我不备而已。若是平地而战,五兵不当我一兵。兵多无用,徒然消耗粮饷。不如省下钱粮,以备他用。”



    “你说的也有道理!”



    “学生又将所俘获的数百苗人释放,让其转告隐藏在山中之乱贼,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问,若是反戈一击,另有封赏。只需在一月之内下山来,便给予田地种子,给复三年,可享太平。若是身为贵酋之人,朝廷还予以官职封赏。若是一月后还顽冥不化之人,朝廷大军进山,玉石俱焚,后悔莫及!”



    “嗯,此法甚好!”严嵩点了点头,胡宗宪这是古代政府对农民军镇压的惯用手段,上位者也都知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道理,若是有人造反就派大军征讨,恐怕杀掉的贼子还没有被官军逼得起来造反的农民多,结果反而越剿越多。所以比较有良心的官员往往会采用赦免从犯,只诛首恶的办法,这样可以削弱起义军的力量,只用当地的乡兵征讨,这样也可以减少对当地的破坏(一般乡兵在本地做事情都比较有底线,不会像客军那么肆无忌惮)。



    “用此法之后,果然大半苗民都下山来,学生将其安排停当后,选当地之精壮为军,直捣贼人之巢穴,斩杀顽贼千余人!为避免大军退后苗人又起,学生向朝廷请来两百份监生的凭据,分别赐予苗酋之子弟,将其送到留都教化。”



    “好,此法甚妙!”严嵩听到这里,不由得击掌称赞。先前前来征讨的朝廷大员也不是没有取得过胜利,但只要大军一走,没几年就又生出乱子来。而胡宗宪赐予苗人贵酋子弟监生的身份却是一举两得:即把一批人质抓在自己手里;又在苗人的上层阶层里撒下了亲明派的种子,为当地的长治久安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听了严嵩的夸奖,胡宗宪正想谦虚两句,却看到严嵩突然站起身来,脸色难看的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看着严嵩的脸色随机应变。过了约莫半响,严嵩突然问道:“留都孝陵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嗯!”胡宗宪点了点头,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咳嗽了一声:“恩师,这件事情——”



    严嵩举起右手,制止住胡宗宪的安慰:“汝贞,你回京师时在南京也呆了些时日,应该对于东南之事也有所耳闻,你有什么看法,说来与我听?”



    “这个——”胡宗宪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却听到严嵩道:“汝贞,得知此事之后,老夫顿时如五雷轰顶,本欲求去以谢天下!但权位一物,可进不可退,若是生离此位,只怕人还未出京辅之地,缇骑便接踵而至。非我贪恋权位,只是以求自保罢了。”



    “老师您的为难之处,学生明白!”



    “嗯!老夫已经年逾七旬,还有何所求?无非是求一令终而已,是以腆颜居于此位,只求将东南之事平定,便可退居林泉之下,求一清净。汝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学生明白!”胡宗宪点了点头:“恩师,您可是希望我去接替那张经平倭?”



    “嗯!”严嵩点了点头:“出了这样的事情,张经肯定是已经完了。须得再找一人接替他,你是人选之一。但我还是希望先听听你的看法,朱纨、张经都是以知兵而闻名的名臣,结果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我可不希望你成为第三个!”



    “多谢恩师!”胡宗宪来之前就已经猜出了几分严嵩请自己来的用意,做好了准备,他沉吟了一会儿:“以学生所见,张经之死还有点冤枉,朱纨却是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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