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内,被电话吵醒的张培安得知了李松明纺织厂被烧的消息,赶紧穿上衣服要去叫醒父亲张辅之。

    没想到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书房内的台灯竟也亮着。

    张培安推门一看,发现穿着穿着睡衣的张辅之正站在窗口看着已经被大火染红的天空。

    张培安上前道:“爹,消防局那边来消息,说李松明的纺织厂失火了,到现在火势都没控制住,看样子,他的纺织厂是完蛋了。”

    张辅之微微点头:“他的几个纺织厂,还有原料库都在一起,火烧连营,一夜之间,李松明怕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张培安道:“爹,你说,怎么会失火呢?”

    张辅之转身坐在沙发上:“李松明的厂子一向管理得很严格,无故失火不大可能,所以,我推测要不是有人故意纵火,要不就是李松明自己放的火,别忘了,他可是在洋人的保险公司买了火灾险的。”

    张培安也落座:“他自己纵火不可能吧?”

    张辅之闭眼道:“嗯,不大可能,没那个必要,所以,是有人故意纵火。”

    张培安忙问:“谁这么大胆子?甬城三大家的产业都敢动,不想活了吧?”

    张辅之冷笑一声:“谁这么大的胆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松明的胆子可不小!”

    张培安诧异:“爹,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厂子该不会是你……”

    “胡说什么!”张辅之睁眼瞪着张培安,“我对付他,需要做这种事吗?我说他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他给叶云志送礼的事情!”

    张培安纳闷地摇了摇头,不懂什么意思。

    张辅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喝了一小口才道:“今晚江伯其和李松明去八王院赴宴,两人各自带了一件礼物,这两件礼物呢,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一头金猪和一头金牛,都是足金的,原本是送给奉军大帅和少帅的,因为大帅属猪,少帅属牛。我这么做,也是提醒叶云志,让他知道,不要和江伯其、李松明走太近,他们送礼是冲着奉军的大帅和少帅去的,而不是冲着他,他只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谁知道呀,李松明在那只装金牛的盒子里还放了一张五千大洋的银票!”

    说着,张辅之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千大洋呀!培安,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的一笔数目吗?”

    张培安当然知道,他也知道,江伯其和李松明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巴结奉军特使的好机会。

    就算张辅之说叶云志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物,但就这么个小人物,现在就是奉军的代表,只能通过他与奉军大帅展开对话。

    不过,张培安也算明白为什么张辅之会对李松明厂子被烧一事抱着如此冷漠的态度了。

    张培安沉思了片刻道:“爹,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都想做买卖嘛。”

    张辅之放下酒杯:“在甬城,所有的买卖都得经过张家,我们张家就代表了甬城生意的秩序,李松明试图打破这种秩序,那就得付出响应的代价。”

    张培安看着自己的父亲,心中涌出一股厌恶情绪。

    张辅之又道:“他的厂子被烧,损失如此之大,肯定急于用钱周转,所以,他会来求我,会找我借钱,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是呀,有好戏看了,但张辅之不知道,自己是这出戏中的绝对主角。

    ●

    那场大火烧了一夜,火势根本无法控制,好在是厂区距离居民区很远,没有祸及无辜,但李松明的纺织厂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李松明慢慢走在废墟之中,闻着那股焦臭的气味,终于瘫坐在地上,后面的仆人赶紧上前要搀扶他,却怎么也拽不动他。

    “谁干的?”李松明瘫坐在那问,“到底是他妈谁干的!”

    李松明在那嘶声喊道,不久活,厂子的经理急匆匆跑来:“老板,这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纵火呀!”

    李松明起身来,抬手就给了经理一个嘴巴:“我他妈知道!我问你的是,谁干的!把给给我找出来!找出来!”

    经理捂着脸道:“是,是夜昙花干的。”

    李松明半眯着眼睛:“什么?夜昙花?”

    经理道:“对,厂子的保镖亲眼所见。”

    李松明举起颤抖的手道:“赶紧把人找来。”

    被打懵的经理问:“找谁?夜昙花?”

    李松明又是一个巴掌挥了过去:“把保镖叫来!把看到夜昙花的保镖叫来!然后,你给老子去跳海!带着你全家跳海!!!”

    经理赶紧把五名鼻青脸肿的保镖叫来,保镖称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保镖头目说完后道:“老板,我们五个实在不是他的对手呀。”

    李松明道:“不是他的对手,你们不知道叫人呀?不知道吹哨子呀?不知道找海警呀!你们一个个的脑子都是摆设吗!啊!?”

    还报警?夜昙花神出鬼没,五人一拥而上都被打成那副德行,而且夜昙花撂下狠话要杀了他们,这五人早就躲起来了,谁还能想到其他的?

    “报警!报警!报警!”李松明大怒道,“赶紧报警!”

    ●

    甬城新港海警总局办公室内,胖子高德旧满头大汗在那擦着自己帽徽,因为联合海警司令乔治在疫情中暴毙的原因,洋人那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替代,所以就干脆把他这个华人事务处处长推上去,暂且管理海警上下所有事物。

    高德旧不会放过这个让自己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他知道,他坐不稳这个位置,迟早有洋人来接替他,不过这段日子里,他一定会把自己的工作踏实做好,给洋人看看,这样一来,以后他怎么也得捞个好职位。

    忽然间电话响起,高德旧看着电话,寻思着这大清早谁找自己呀?而且还直接打到办公室来?

    迟疑了一阵,高德旧接起电话:“喂,这里是……”

    高德旧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张辅之低沉的声音:“是我,张辅之。”

    高德旧下意识起身立正站好:“张爷,您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吗?”

    张辅之问:“昨晚的火灾你知道了吧?”

    高德旧立即道:“火灾之事,我早就已经派人去调查了,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给张爷您。”

    张辅之道:“就是说,你还没去是吧?”

    高德旧迟疑了下道:“张爷您放心……”

    “这个案子你就不要管了。”张辅之在电话那头却这么说,“找个完美的借口不要插手,交给甬城警局那边,你们是海警,不是陆警,这种事轮不到你们背锅,懂我的意思了吗?”

    高德旧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懂,我明白,谢谢张爷提醒,祝张爷您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高德旧话没说完,那头电话就挂断了,正在高德旧骂骂咧咧的时候,门猛地被人推开了,高德旧吓了一跳,随后就看到气急败坏的李松明与仆人、经理以及那五名被揍得不成人形的保镖走了进来。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道:“报警!”

    高德旧不紧不慢道:“哟,李老板呀?怎么啦这是?”

    李松明吼道:“老子的纺织厂被人烧了,你不知道!?”

    高德旧平静地点头:“我知道呀。”

    李松明道:“那你他妈的不去查!?还在这坐着?我告诉你,这件事是那个什么狗日的夜昙花干的,你给我下命令限期破案!”

    高德旧一脸为难地看着李松明:“李老板,我这……我……”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那副模样:“你什么你?说!”

    高德旧转身给李松明倒了一杯茶,放在他跟前:“李老板,我们是海警呀,您的纺织厂又没在海上,这事不归我管呀。”

    李松明看着高德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老子的厂子在新港,新港是海警的地盘,他妈的甬城警局管得了吗!?”

    高德旧只是为难地笑着,也不说话。

    李松明仿佛明白了什么,松开高德旧,指了指他的鼻子:“高德旧,行呀。”

    李松明冲高德旧竖起大拇指,随后摔门而走。

    高德旧长吁一口气:“总算躲过去了。”

    对高德旧来说,他的上司只有一个,那就是洋人,而洋人和张辅之的关系就像穿一条裤子一样,所以,其中缘由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只要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不会被麻烦事纠缠,那就万事大吉。

    高德旧又哼着小曲,擦着自己的警徽。

    谁知道,门又被人推开了,高德旧再次吓了一跳,发现是李松明单独回来了。

    李松明关上门,镇定了下,落座问:“高处长,咱们俩这些年也有些交情了吧?”

    高德旧又摆出为难的表情:“李老板,我只是个跑腿儿的,你懂的。”

    李松明点头:“我懂,就是说,这件事海警这边是肯定不管的对吧?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合理合法的要求。”

    高德旧道:“您说?”

    李松明道:“通缉夜昙花,没问题吧?”

    高德旧说:“这夜昙花不是正在被通缉当中吗?”

    李松明道:“我要悬赏通缉,悬赏五千大洋,由海警颁布通缉令,不管还就抓没抓到,这个钱我都给,你懂?”

    高德旧笑了,随后又正色道:“合理合法,我马上叫人去办,请李老板放心,这是我分内之事。”

    李松明闻言讽刺道:“高处长,您应该改名叫高风亮节。”

    高德旧赶紧道:“李老板言过了。”

    李松明又凑近他道:“要是事儿没办好,我就让你改名叫高就。”

    高德旧一愣:“啊?”

    李松明转身离开:“另谋高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