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莲转头向身后望去,天边红光如火,火中有只巨鸟,扬声清啼,御风朝他们飞来。鸟背上站着一个人,背着红光,只显出了墨色的轮廓。但来人身形高挑,衣袖飘扬间,数条披帛在风中舞动,映着火光,妖冶艳丽,看得出是个纤细的女子。

    天鸠叟啐了一口,一掌拍中铜环,铜鼎飞得更快了。

    “跑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铜鼎快,那巨鸟也快。女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慢悠悠道。她威压渐近,潘伶连忙扔出一颗金色小球,小球在半空中爆开,火龙乘风冲向女子。而女子抬手轻轻一挥,长袖飞舞间,银光乍起,如惊鸿一般直直刺向火龙。霎时风声鸣叫,薄云四散,惊鸿破开火龙,卷起肃杀之风,朝铜鼎中的三人扑来!

    潘伶立刻后退,与天鸠叟交换了位置。他控制铜鼎,天鸠叟举杖四顾,口中念念有词。就在惊鸿即将刺中铜鼎的那一瞬,杖上骷髅张嘴,哭嚎出声,顿时铜鼎四周浮起无数鬼影,将铜鼎团团包围。惊鸿直奔而来,却被鬼气别开,斜斜刺向虚空。铜鼎受到撞击,猛烈摇晃,方莲抱着头躲在鼎内,心神被震得有些涣散。

    又是一声鹤唳响起,清亮悦耳,如细泉潺潺流过,洗去污浊。方莲的心神慢慢稳定下来,围在铜鼎边的鬼影也嚎叫着散去身形。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便见一条月白色长绫如游龙惊走,夹带罡风烈焰席卷而来。

    咣当——

    铜鼎向前倾斜,挡住了第一袭。

    嘶啦——

    天鸠叟威压大开,双指朝天一划,无数冰锥自天而落,将那一袭月白流光撕成无数碎片。罡风携碎光盘旋而上,冲入云霄后又雄鹰一般俯冲而下。然而天鸠叟早有准备,骷髅张嘴,哭嚎变为凄厉惨叫,四周薄云突地翻涌起来,无数铁链穿云而出,织罗成网,生生挡住了这第二袭。

    轰隆——

    罡风无力散开,碎光熄灭,隐入夜色中。天鸠叟起手掐诀,虚空之中道印闪现,又引入夜色中。方莲不解,目不转睛地看着天鸠叟的动作。这时,铜鼎猛地晃动了一下,金石鸣响之声四起,尖锐又锋利,刺得她脑袋嗡嗡直响。鸣声如利剑,刺入她的五脏六腑,她喉间一甜,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而就在铜鼎晃动的那一瞬间,隐入夜色的道印突然显现,道印连成一个光罩结界,稳稳地将铜鼎笼罩住。鸣响过处,道印裂开无数细痕,竟生生挡下了第三袭。

    方莲勉力稳住心神,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斗法。就在她以为天鸠叟会得胜时,两条长绫破空而来,长绫尾部绑着个巨大的铜铃,铜铃无声,以摧拉枯朽之势一击破道印,当地一声撞上铜鼎。

    “噗——”结界被破,天鸠叟顿时口喷鲜血。

    铜鼎歪向一边,不受控制似的向下坠落。潘伶双手拉住铜环,不断注入灵力,却无法挽救己方的颓废之势。铜鼎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在空气中迸出无数火星。鼎内越来越热,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似的。

    轰!

    铜鼎掉进了山中,半截埋进了泥土里,掀起的热浪将周围的高树一一点燃,火光顿时照亮半个天空。所幸的是,方莲没有受伤,落地前她急中生智放出道印,稳稳地将自己护住,没有在落地之时被甩出去。

    “三百年过去了,你这小老头的修为还是那么差。”鹤唳自天而落,伴随着女子高声大笑。方莲没有像另外两人那般从铜鼎里爬出来,而是小心地躲在里面,探头张望。

    有只白鹤落在地上,巨大的白翅每扇动一下,山林间就卷起一阵飓风,飓风过处,燃烧的高树齐齐被压弯了腰,枝头点染的火焰被一一扑灭。火光渐灭,夜色凉如水。白鹤背上,站着一个蓝衣女子,面容清丽,肤如凝玉,月光之下,脱俗绝伦。

    天鸠叟朝地上吐了口血痰,悻悻道:“三百年了,积香天女依旧是一见面便只动手不动口。”

    “哎呀。”被称为积香天女的美丽女子轻声一叹,声音婉转如泉水,悦耳动听。“难道我与老头儿你除了动手,还有其他事可叙?”她眼波流转,目光轻轻掠过躲在铜鼎后的方莲,之后落在潘伶身上,嫣然笑道:“狍鸮君也是许久不见了,与平日相比,这般狼狈的模样才衬得上你那奇葩的名号嘛。”

    潘伶此刻半脸染血,额头肿了个大包,衣衫凌乱,束好的发髻歪到一边。面对积香天女的取笑,他竟破天荒地一声不吭。

    天鸠叟弹了弹道袍上的尘土,道:“老夫与狍鸮君不过是凑巧路过那村庄,才会在夜里去小秘境凑热闹。天女与人争抢宝贝,我们却什么也没做,为何紧追不舍?”

    积香天女嗤笑一声。她皎美如月光,只稍轻轻一动,月光便如碎玉,从她身上滚下,落在地上溅起细碎晶莹。她高声道:“什么都没做?老头儿你自己头昏眼花,可不能也觉得别人同你一样瞎。”说罢,她那如水的目光落在了潘伶身上。

    潘伶趁着天鸠叟与积香天女说话的空档,抹干净了脸,这时目光一与她对上,脸色瞬间白了白。方莲突地好奇起这天女的身份,竟能让天鸠叟和潘伶如此忌惮。

    “狍鸮君,你从那秘境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积香天女笑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老实交出来的话,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二人可带着那丫头,全须全尾离开。”

    “你也知道我叫狍鸮君,狍鸮吞噬之物,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潘伶低声道。

    话音才落,长绫夹杂凛冽风势,呼啸卷出。潘伶未及反应,便被铜铃击中腹部,瞬间跪倒在地。方莲心中大骇,积香天女的修为有多高,她不知道,但这看似轻巧的一击,却眨眼间让潘伶失了战斗力。在她面前,苍山四鬼中的二人竟无还手之力。

    天鸠叟横杖在前,道:“天女何必咄咄逼人。按规矩,秘境内的宝贝见者有份。你拿不到这件,便是与它无缘。”面对比自己强的人,天鸠叟从不吝啬自己的脸面,该服软时就服软。积香天女的修为与他相当,同样是金丹大圆满,但因体质所致,她会更强些。而她喜怒不定,说话带刺,总要刺得人皮下出血,面上却又不能向她表露半分。

    积香天女冷笑:“有没缘分,又不是你说的算。只要狍鸮君把东西交给我,这缘还不是轻易就来了?”

    “天女想硬抢?”天鸠叟杖上的骷髅微微晃动。

    “你想老实交出来也可以。”积香天女笑道。

    话音未落,双方便已交手数回。铜铃击打地面,尘土飞扬间,数道如针光芒射向天鸠叟,天鸠叟扬起木杖,瞬间就将光芒扫开。光芒斜射,刺入一边的树林里,随即一排高树颓然倒下。积香天女从鹤背上轻跃而下,还未落地,掌中雷火便急急朝他劈来。

    一时间,星火四溅,山林震动。

    方莲一点也不慌张,能飞行的铜鼎还留在原地,现在正是她逃跑的好机会!

    打定了主意,方莲钻回铜鼎里。她见过潘伶控制这铜鼎,只要将灵力注入鼎内的一个铜环中,铜鼎就能飞起来。她心中焦急,双手握住铜环,注入大量灵力。

    “快点!快起动起来!”方莲焦急地跺脚。话音刚落,铜鼎开始摇晃,她用力将铜环往上一拉,歪倒在地的铜鼎便摇晃着慢慢摆正,开始上升。

    “臭丫头!你做什么!回来!”对敌中的天鸠叟猛地发觉方莲逃跑,大怒。积香天女哈哈大笑:“原来小老儿你如此没有威慑力,抓来的小鸡仔居然还敢逃。”

    天鸠叟朝积香天女发出一掌,后者翻转身形,轻巧闪过,那一掌拍入树林,林间又是一排高树轰然倒下。

    天鸠叟气极,喊道:“潘伶!追上去,把那臭丫头抓回来!”

    “毒咳咳咳、毒叟,我……伤……”潘伶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天鸠叟从袖中摸出一串金铃,一把拍在骷髅上:“老夫在这里替你挡杀劫,你还不快去!”金铃一动,骷髅碎裂,无数瘴气从颅骨里涌出,哭嚎四起,宛若百鬼降临。

    前一刻还奄奄一息的潘伶立刻精神一振,从地上跳起,掏出一片竹叶扔向天空。竹叶自半空缓缓落下,腾地变大,宛若一叶扁舟。他跃上竹叶,匆匆飞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