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虚轻轻地掸去青衣上的一缕尘埃,转身缓步走下擂台。他知道姬尘为何会匆匆而去,而他是否能活着逃回他的封地都是两说,但是这又与他何关?

    此刻的他现在一片澄澈,好似被大雨洗涤过一样,眼前的世界好像揭开了一层迷雾,愈发清晰。嬴子虚并不知道,在他领悟地藏王菩萨传授给他的阿弥陀佛印的时候,他进入了类似悟道般的境界,让他的神魂得到洗涤,对天道法则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所谓世尊如来拈花示众,迦叶破颜而笑,无需嘴上交流,只需心灵相通。

    不过,嬴子虚还算不得世尊如来,但现场还真有一位“摩柯迦叶”。就在嬴子虚快要走到台阶的时候,贵宾席上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子虚小友请留步。”说话的正是须弥山的“摩柯迦叶尊者”空见神僧。

    嬴子虚闻言,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还是一叹,本来想就这样直接下台,能把这件事直接揭过最好,不行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了。

    转念一下,嬴子虚心中反而硬气起来了,你空见神僧虽然是法身大能,但我的师祖“不落曜日”剑阳天难道是吃素的?且不说须弥山这个不朽大教会不会不顾脸面出手,难道不是佛门的人会点佛门功法也碍着他们了?

    想到这,嬴子虚心中坦荡,转身一个稽首,拱手问道:“不知空见神僧有何指教,子虚洗耳恭听。”

    空见神僧和颜悦色地道:“子虚小友刚刚使用的应该是佛门印法吧。”

    “没错,子虚的确对佛门功法有所了解。”嬴子虚不卑不亢地道。而坐在空见神僧身边的剑阳天眼神依旧是淡漠平静,不见悲喜,但是手指却轻轻地在扶手上敲击。

    剑阳天心中很清楚,如果是入门前就得到奇遇,凭他的天赋,修为远不止现在的水平。所以这佛门传承十有八九就是在问罪谷中得到了。至于为何这样一个大凶的禁地会出现佛门功法。剑阳天只觉得万物相生相克,大凶之地出了个佛门功法在过去也不少见。

    “小友不必惊慌,天才承天而生,多有奇遇。上古年间也多有绝世巨擘通晓世间万法,成一家之言。小友的奇遇,自然是属于小友你自己的。”空见神僧似乎看出了嬴子虚心中的担忧,温和地道。

    听到这话,嬴子虚心中一定,毕竟人的脸,树的影。空见神僧说出这话,就是在代表须弥山说出这话。这句话甚至是在认可嬴子虚对这门功法的所有权了。

    以后要是有人想杀人夺宝,也要掂量掂量这样做会不会打了须弥山的脸。也许这些和尚不会动手把你打杀了,但是万一把你度化,上山吃斋念经几十年,那简直比死了更惨。

    “神僧不愧是佛门大德,若有所问,子虚知无不言。”嬴子虚拱手道。

    “贫僧仅有一事要问。三月之前,星落帝煌。神剑诛天,应劫人现!不知道子虚小友听说过吗?”空见神僧不复之前的温和慈悲,一脸严肃,声音传到嬴子虚耳中竟然变得好似雷鸣,一阵高过一阵,宛若雄狮怒吼,振聋发聩。

    空见神僧更是目光炯炯,眼神锋利如刀,洞察人心。但是在别人看来却空见神僧言语依旧温和平常,唯有坐在他身边的剑阳天察觉到这一切,不过他眉头一皱,并未阻止,毕竟对嬴子虚无害,只是心中有点不喜。

    对于嬴子虚来说,这句话几乎让他心神失守,他几乎差点就脱口说出:“你怎么知道?”,但是就在这时,无畏狮子印自行运转到极致。三头无畏狮子仰天长啸,无惧无畏,击溃了音波威压。

    丹田中的“卍”字升起,隐约可见佛陀拈花微笑,一时间嬴子虚心中宁静,心神收敛,一片清明,心中没有丝毫起伏。

    平静地好似变成另一个自己,嬴子虚在这奇妙的意境下,淡然地道:“子虚愚钝,不知神僧所言何事。”

    空见神僧刚刚紧紧锁定了嬴子虚的一举一动,更是运用神通洞彻他的心神,却发现他心中一片澄澈,对于他的话毫无反应,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难道真的不是他?

    但是空见神僧仔细思考后心中却又升起一丝疑惑,那就是这小子实在是太镇定了。他说话的时候可是用上了狮吼功,哪怕再怎么胆大,这样也有点镇定得过分了。虽然还有点怀疑,但是空见神僧也不能多说了,毕竟有些事是不可以弄得人尽皆知的。

    若是嬴子虚知道空见神僧还是对他有怀疑是因为他太过镇定,估计他会气到爆粗口,被吓到不行,不被吓到也不行,你空见神僧是要闹哪样啊!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剑阳天发话了:“神僧偈语岂是我这愚钝弟子可以参透的?子虚,下去吧。”

    空见神僧心中苦笑,看来他刚才那下惹得剑阳天不高兴了,毕竟是人家的弟子,还当着人家长辈的面用了点手段“逼问”,换了谁都不高兴。

    于是,空见神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贫僧就告辞了。”说完,他脚下生出点点佛光,佛光化为金莲,空见神僧脚踏金莲,行走于虚空中。

    看到点点莲瓣飘散,空见神僧这超出武学,堪称神通的身法,嬴子虚还能说什么呢?羡慕啊,有这样的格调。想象一袭白衣一尘不染,脚踏金莲,激起漫天梵华,在加上一个锃亮的光头,好一个俊美的得道高僧……

    呸!嬴子虚心中暗骂,这画风岔了,怎么想象当和尚了?这不是我的格调。

    这时,一道迟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嬴施主,多谢……你刚刚以佛法稳定我的心神,让我重回心禅境。”

    嬴子虚转身一看,说话的人正是释方信,他一幅欲言又止,迟疑不决的样子。

    嬴子虚随意地摆了摆手道:“那是我的无意之举,你不用放在心上。”

    释方信闻言,脸色稍微变得平和一点。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鼓起勇气,义正言辞地道:“贫僧还有一言!”

    “贫僧方才看见嬴施主佛法高深,但是为何在使用佛法时引入杀伐之气,实在是……实在是有辱佛门道法!”

    嬴子虚听了,冷笑一声道:“有辱佛法?我且问你,你们佛门弟子在所谓的‘除魔卫道’的时候有没有杀生?”

    释方信迟疑了一下,道:“我等尽量以度化为主,尽可能不去杀生。”

    “那有时还是杀了,对吧?”嬴子虚质问道。

    “的确,有时对手穷凶极恶,我等实在是收不住手。但是……”释方信脸色有点难看了。

    “同样是杀了人,你用佛法就无罪吗?我用的功法杀气过重就有罪吗?”

    “这……”释方信一时语噎。

    “同样都是杀生,你的佛法难道就比那些魔功高贵一点吗?世间哪有善恶的功法,只有善恶的人。用之正义则正义,用之邪恶则邪恶。”

    释方信觉得嬴子虚所说似乎有点问题,但却感觉没有什么破绽,无从辩驳,一时说不出话来。

    嬴子虚却懒得管释方信怎么想,他的思绪回到了三月前在阴间冥土时看见的那座朴素甚至破败的地藏王庙,不由喃喃自语。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如果不受地狱之苦,不身染污秽,那又有谁去度化沉沦世人?”

    “至于你?释方信,你怕了!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极乐世界’。不愿堕入淤泥,不愿沉沦苦海,又谈什么拯救世人?”

    释方信听到这话,好似见鬼,禅心竟然又充满了涟漪,震颤不已。他双手抱头,面色狰狞。

    “你……你的说法不对,佛经所说乃是佛祖之言,怎么会有错,魔功就是魔功,修炼的人又怎么会是好人?”

    须弥山的几个弟子也高声喝骂道:“师兄,别听他的歪理邪说!”

    嬴子虚嘴角浮现起一丝冷酷无情的笑意,他准备再加上一把火。看到嬴子虚这丝笑意,本来一直处事不惊的空见神僧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安,正想开口阻止,但是还是太晚了。

    “那……如果佛祖错了呢?”

    “佛祖……错了。”释方信猛地一怔。他身边的须弥山弟子也都停止了喝骂,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这样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可以算是大逆不道了。

    “你看到了修习魔功的人都是恶人吗你亲眼所见了吗?你也真的知道所有的佛门弟子都是正人君子,而没有一个败类吗?”

    “我……我不知道。”释方信结结巴巴地道。

    “那你有什么资格评判佛经中说的是真是假?”

    释方信一脸痛苦,“咔嚓”一声轻响,在他的身上响起。他的禅心碎了。空见神僧缓缓走到他身边,轻叹了一口气道:

    “痴儿。你本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但这是你的劫数,度过去佛道有望,度不过去,万劫不复。去吧,去红尘里,看看这世间百态,看看嬴施主所言真假。”

    转过身,空见神僧眼神犀利地看着嬴子虚,沉声道:“是非对错,当盖棺而定。子虚小友的想法有点偏激,世尊如来洞彻诸天万道,佛祖之言,只不过是我们这些凡人无法真正理解罢了。”

    嬴子虚也不气恼,淡然一笑,微微拱手道:“子虚受教了。”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其实他也没想到这释方信读经书读傻了,丝毫不知道变通,一些正反辩证就把他的三观给颠覆了,结果把他坑得够惨。